心情同冰涼的雨水“絞”在一起,“哼!這群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們在動刀之前也不轉動腦筋想一想,洪全是什麼人?法國神父是什麼人?”
聰真涅巴還以為雲登土司在問他,他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將食指銜在嘴裡作思考狀。
雲登卻自問自答說:“洪全是大清國親王的郡馬啊!是奉命去拉薩的駐藏大臣,是金枝玉葉、富貴尊榮、難與倫比的皇室血脈啊!這比殺十個甚至百個總督嚴重百倍啊。”他迅速地將佛珠七纏八挽繞在手腕上,對聰真說:“你快去叫呷瑪涅巴來。”
“哦呀”聰真退下。雲登一連串的感嘆,使聰真認為雲登老爺的話過於言重,自己卻暗賞巴當的寺廟和土司做事果斷利落,有康巴人的豪氣,反而認為雲登事事小心,對朝廷、對外國人是恭順有餘而剛烈不足,但他那針尖大的心胸,哪裡知道雲登老爺的遊刃有餘的智慧。
雲登常常帶著嘲諷的表情不屑這些涅巴們,他們的眼光無法知道雲登心靈深處的憂慮和孤獨,無法探視雲登的心靈密碼。如何面對來勢洶洶的變化,保衛康定,保衛家族利益,再次讓雲登寢食難安。康定是茶馬古道上內地連線西藏的咽喉重鎮,是濤聲不絕的折多河孕育了康定的多元文明,康定依靠有利的地理位置,依靠貿易,依靠元明清三代的軍隊的駐守,以及雲登家族的左右逢源,使得一撥接一撥,一代又一代的陝商、晉商、徽商、川商、滇商和藏商在這裡發家致富。康熙皇帝的第十七子果親王允禮遵旨安撫七世*喇嘛,途經康定時曾提筆揮毫盛讚康定是:“茶貨所聚,市肆稠密,煙火萬家。”這一盛讚成為一張揚名天下的大招牌,於是,內地源源不斷的藏民賴以生存的茶葉從康定運入藏地;藏地源源不斷的牛皮、羊皮、麝香、鹿茸、黃金在康定轉入內地、轉入沿海、轉入歐洲;於是,源源不斷的財富使康定由最初的帳篷城逐漸演變為北方民居、川西民居,以及藏漢結合的下方壘石為牆、上方木結構建築的新興商貿重鎮,成為一個藏、漢、回等民族雜居的新城;於是,人們在寬容的佛教香火地修建了*教圓形的清真寺,修建了歐洲拜占庭時期的尖形天主堂,修建了漢人供奉的伏羲、神農、軒轅的三聖寺,修建了關帝廟,娘娘廟,將軍廟,財神廟……終於,不甘寂寞的眾神在這裡聚會。
從此,佛教寺廟的蟒號鼓鈸聲、天主教堂的銅鐘聲、清真寺圓頂五時拜的喚禮聲同折多河的喧囂聲、集市的交易聲交織在一起,這一切,從雲登能記事的那一天起,就如平日的呼吸一樣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他的身體,他非常讚賞重慶大商人請他吃重慶火鍋時形容康定的一句話,康定就像一個什麼“菜”都能裝的“大火鍋”。 。 想看書來
14 朝聖啟示錄(2)
綿綿的細雨在窗欞中紛紛飄落,雲登不由自主地來到經堂,素來勤快的俄色喇嘛一反常態,正慵懶地坐在紅絨卡墊上耷拉著頭在打瞌睡,雲登沒有驚動他,輕輕地拿起油壺往供燈裡添油。每當他的思維陷入困惑時,他就會來到經堂,用打卦和藉助神靈的護佑來破解困惑。他反覆琢磨,自從那個可怕的噩夢出現後,康巴大地出現了他難以預測的惡兆,就朝廷對康巴用兵的力度而言,已透出來者不善的堅決,“恐怕修建巴宮的事會無限期地擱置在一邊了。”他朝著眼前上百盞明亮的供燈自言自語說。一盞盞燈的火苗開始在他的瞳仁裡跳躍,空前的失落逐漸虛化成一片模糊的光暈,光暈中慢慢走來兒時記憶中的難以忘記的形象,那是去拉薩講經途經康定的蒙古呼圖克圖的形象,他應父親之邀留住府上一日。雲登清楚地記起呼圖克圖告訴父親歷史上藏人與蒙古人、漢人、滿人的關係的一席話,他說:“在蒙古強盛時期,世界東方北部的草原民族用武力征服地勢最高的草原民族,而被武力征服的草原民族懷揣佛教經卷渡過黃河,從心靈上征服了北部的草原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