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真的掙脫了過往的一切苦難,也忘記了曾經的同窗之誼、生死與共,那隻鮮艷的同心結彷彿只是年少不經事的一個玩笑,被他隨意地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蒙灰生塵。
離開國子監時,姜顏思索再三,還是喚住了即將上馬車的程溫。
&ldo;阿玉醒了。&rdo;夏陽絢爛中,這是姜顏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ldo;薛家沒有你想像中的那般簡單,我不想與你為敵。&rdo;這是姜顏同他說的第二句。
紫薇花開,樹蔭下,錦衣玉冠的程溫眉目疏朗,只神情平靜地說了句:&ldo;是嗎。&rdo;
姜顏擰眉。
程溫又道:&ldo;既是如此,姜姑娘便收手罷,莫要再做無用的掙扎,薛家如何,我比姑娘更清楚。&rdo;
&ldo;為何?&rdo;
&ldo;同窗一場,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去死。&rdo;
程溫掛著禮貌而沒有溫度的笑,朝姜顏一拱手,&ldo;願朝堂再見,不必針鋒相對,告辭。&rdo;
望著程溫利落離去的背影,姜顏只覺心中蒼涼。明明也是幻想過要與阿玉&l;永結同心&r;的少年郎,卻莫名地一頭栽進了富貴泥潭中,不回頭、不念舊,甚至都不曾問一句那重病醒來後痴傻的姑娘可還記得他……
或許,失去記憶是上天給不幸的阿玉最大的幸運。
可誰也不曾知道,拐角處的馬車中,狀元郎咬著手背喜極而泣,任憑淚水無聲地滑下,濡濕了臉龐。
五月初,進士封官,程溫當之無愧地成為了從六品翰林院修纂‐‐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他平步青雲的第一步。
姜顏領了七品翰林院編修的職位,整日與枯燥的國史打交道,抄錄言行,甚至還要忙著給宮中的太監授課,雖同在宮中當值,與苻離見面的次數卻比從前更少。
六月雷雨聲轟鳴,平靜了許久的應天府終於起了波瀾:兩年前,揚州一名鄉紳花重金託巡城御史引薦朝中顯貴,為自己的兒子謀取一官半職,誰知孫御史私吞了所有賄賂,卻並未辦妥此事,鄉紳一怒之下狀告孫御史受賄、失職等大小十餘項罪,孫御史被革職查辦,交予錦衣衛北鎮撫司徹查……
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姜顏正在翰林院整理卷宗。耳畔窗外雨聲嘩嘩,她只是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低聲道:&ldo;總算來了。&rdo;
兩年前的舊案,直到今日才被翻出,可想而知,埋下的棋子已經開始行動。
第77章
西郊, 遏雲山莊。
一輛馬車沿著盤旋的山道疾馳而來, 來者神秘而焦急,馬車還未停穩, 便有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下了車, 面容隱藏在斗篷兜帽的陰影裡,看不真切。只見他四處張望一番,確定四周無可疑之人,才伸手將兜帽拉下些許, 急匆匆地叩門進了薛家別院的大門。
入夜時分,天色暗沉, 雨水順著簷下間或滴落。隨著神秘黑袍男子匆忙的步履, 院中沉默的家僕將紅燈籠一盞接著一盞亮起, 朦朧的紅和森森的夜色相互映襯,頗為詭譎。
烏黑的布靴踏過水窪, 斗篷揚起, 黑衣人進了書房,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一把摘下兜帽, 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黝黑國字臉來,朝書桌旁揮毫潑墨的薛長慶躬身道:&ldo;下官大理寺卿張炎回拜見侯爺!&rdo;
薛長慶穿著一身銀灰色暗紋的袍子,正握著一支大筆寫&l;寧靜致遠&r;四字。最後一筆成了枯筆, 他似是不滿,皺起倒豎的眉峰,凌厲道:&ldo;不是說好了, 近來風聲緊,不必與本侯見面嗎。&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