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那天,我會幫你找來最純的夢師血液,一刀了結你。”
狄倫曾對那個少女如此承諾,可是又每每在某些時刻裡,覺得那承諾將成謊言。
像是那日,維拉穿著柔軟睡衣手提小燈、披頭散髮開啟黑盒子牢房時,那時狄倫就幾乎覺得,他大約是做不到了。
那日,他們面對面,握著手雙雙沉入夢鄉。
狄倫帶著肚腹中溫暖的鴿子派,以及所握的維拉那帶繭暖手觸覺,一同入睡,就像沉入暖水深海,有了好像可以就此與現實世界的腥臭切割、不再會被往日給叨擾的錯覺。
在夢中,那個凌亂房間裡,狄倫感覺到維拉用細微聲音,呼喚他的名字。
一轉頭,便看到維拉提著昏昏的煤油燈,從房間一角出現,對他安撫般一笑。
“我會讓你的夢保持陰暗,這樣我就很難看到什麼,”說著,維拉展示了她手上煤油燈:“這是拿來照路的,看不了什麼東西的。”
狄倫笑笑,沒說什麼。
他知道,維拉是在安慰,因為,多少還是會看到的。
像這個房間,能感覺出維拉目不斜視,專注於將串在一起的惡夢斷開,可是那個少女,大約還是看見了那華美四柱大床。
床上赤’裸的兩人,貴族寡婦還有那個年僅十歲上下的男孩。
這些他很熟悉,還記得寡婦那有著蝴蝶花樣的長長煙鬥。
都是些令人做惡的陳年舊事了,在他鬥師能力尚未覺醒之前,那無力反擊的日子。
他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前進,維拉把煤油燈護在懷裡,一副唯恐它熄滅模樣,卻是在不著痕跡減低其照射範圍,在昏暗中,險些都要跌倒。
狄倫終於看不過去,拿過那盞燈,為兩人照路。
“我並不在意你看見,都只是些過去的事情而已,”他攬過少女,讓她別踩到地上女人屍體,解釋著:“只是希望惡夢別串在一起,逼我一再去看,只是想讓夢境回到以前正常模樣罷了。”
聽他這麼說,維拉好像鬆了一口氣,點點頭。
“你的惡夢的確串成了一個圈,無限迴圈,早該斷開了,這種高壓的夢境與精神狀態,是夢魘滋生的環境。”
狄倫笑笑表示回應,不著痕跡將那少女攬緊了些。
也許是他將惡夢拖了太久,串在一起的惡夢多到嚇人。
那些記憶與潛意識相輔相成的房間,展示了不少陳年舊事:骯髒的血脈、大家族的棄子、好男童的貴婦人、還有無數死於他刀下的人群。
混雜幼童與婦女的屍體陳堆,遍佈所見之地,讓維拉每每踉蹌險些跌倒。
兩人沉默了很久,在各小房間裡穿梭,維拉盡責處理夢境,一直沒有說話。
狄倫靠在一邊觀看,看那少女站在窄小滿是血汙的夢境中,讓空間震動、扭轉、拓展,她沒改變夢境內容,只是讓這些空間散佈在更為寬廣的空間裡。
維拉拆毀夢境的時刻,彷彿天崩地裂,可是世界又在一瞬之內無限拓展。
窄小悶暗的房間,少女手臂一揮就被拆去四壁,一望無際的國境荒原展現在狄倫面前──他記得這片國境荒原。
這是幾年前他曾到過的荒原,在一處海拔不低的乾冷山區。
放眼望去好像可以看見世界盡頭,小鎮散落,植被稀疏,與天相連。
──是過去數年的軍旅生涯裡,最讓他感覺到世界廣闊而與自由貼近的時刻。
維拉將惡夢的牢籠拆解,將裡頭晦暗解放於這片荒原之中。
如此一來,他便不用再被困於這無限窄小回圈中。
伴著維拉,她倆一個個走過那些不為人知秘密,狄倫卻漸漸覺得,這些不堪被知道,好像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