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煤要運出去,越來越難,總之,形勢變了,人也換了,鎮上那一幫被私人小煤窯養肥了的領導,退的退,走的走,新來的領導,不好搭話。不少地方都在風傳,被私人煤窯事故拉下馬的領導,一茬一茬的。總之,時日不同了,真的不同了,往日的法子,行不通了。
鄭老四把得準風頭,見形勢不對,把手底下好幾輛運煤車,倒手賣出去,不再沾手倒運私煤的活。年輕時,鄭老四在這小鎮上,曾經呼風喚雨名頭很響,很風光過一陣的。那時,人們還不稱他做四爺,而是叫他鄭屠,他並不殺豬的,只不過因為,他手裡有過一把殺豬刀,曾令遠近聞風喪膽的緣故。後來憑著一輛二手拖拉機倒運私煤起家,一路可謂是順風順水,掙下了現在的家業。近來發現勢頭不對,跟著收手了。
鄭老四倒是抽身得快,跟他一道跑車的侄子鄭輝,卻是把這幾年賺下來的第一桶金,剛買了那一輛全新的大卡車,摩拳擦掌地,野心勃勃地,正準備大幹一場呢,哪裡會甘心財路就此被鄉鎮府打非辦那幫傢伙截斷。所以,任憑他怎樣苦口婆心地勸,讓鄭輝改行,跑長途貨運,鄭輝就是聽不進去。長途貨運雖然也能賺上幾個錢,可哪有這樣子來錢快呢。
鄭輝是無論如何瞧不上長途貨運那一個行當的。
鄭老四說,“小輝你這樣子,遲早要出事。”
聽到這樣的勸誡的時候,鄭輝嘴角一勾,笑起來,滿不以為然地說,我不怕,那一幫天殺的兒子,斷我財路,遲早讓他們好看。鄭輝大概是老早就橫下了心,用錢既然買不通打非辦那幫傢伙,那就用拳頭,讓那幫傢伙明白,在這地頭,是他們這幫人說了算。前幾年,就沒有拳頭解決不了的事情,若是有,那也不過就是刀口上見血,也就了了。
鄭輝看不清時代已經變了。也不知道是真看不清,還是不願意接受時代的改變。確實,以前那種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風光了。那時候,在這小鎮上,鄭輝無論站在哪裡吼上一聲,腳下的地,都要抖上一抖的,這幫新來的,油鹽不進,真是太不識趣。以前誰敢像現在這樣,光天化日裡,公然攔阻他們的車,沒有人。那時節,鄉鎮府那些人,誰見了他和四叔,不上前跟他們敬菸,攀交情呢。雖說逢年過節的,少不得也要送錢,可那錢,沾了血的,份量重,好使,哪像現在啊。
現在這日子,相比起以前,那是真沒勁。
這三個月來,鄭輝聽從四叔的勸誡,夾起尾巴做人,心底老覺得憋屈,不痛快。最近半個月裡,他只跑了兩趟車,做賊似的,貓防老鼠一般,憋屈得像孫子,以前走哪裡,不是他充大爺。現在倒好,反過來了,亂了套了,也不知道四叔心底,成天想些啥,怕這怕那的。總之,四叔身上原來那股子敢闖敢幹,風風火火叱吒風雲的勁兒,沒了。
四叔大概是真的老了,鄭輝有時不免這樣想。
以前,大事小事,鄭輝總要找四叔討主意,現在,鄭輝跟四叔,逐日地生疏起來了。四叔家也不常去了。鄭輝身上的這一點變化,鄭老四哪會看不出來呢,找機會說了他幾次,說他有自己的主意了,這是好事,但不能胡來,形勢不一樣了,要曉得看風頭,他只能胡亂找個理由搪塞應付。
鄭輝不跟四叔掰扯什麼道理,可心底總覺得,四叔說的那些,什麼時代不一樣了,歸根究底,其實是四叔老了。人老了,才會這樣子,怕這怕那,畏首畏尾,瞻前顧後。四叔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四叔了。想起這個,鄭輝心底,不免有幾分傷感。
不過這幾分傷感,抽一支菸,也就過去了。
一直以來,很少有什麼事情,是能夠長久地困擾著他的。就是說,很少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現在,能夠長時間盤踞在他心底的,也就是斷了他財路的那幫鱉孫,鄭輝每次這樣說起那幫人,心底的怒火都壓不住。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