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漸漸我也會裝成若無其事,因為怕親友憎厭嫌棄,不得不扮作堅強,但心底下那個缺口,終身存在。」第十章「你很誠實。」
「明人眼前不打暗話。」
他依依不捨告辭,「我讓你休息。」
我送他到門口。
下午看護幫我做物理治療,她叫我用左臂舉起五百立方毫升的水瓶,我咬緊牙關奮力而為,手不停顫動,終於舉起瓶子,她拍手叫好。
我訕笑,「唉,有病方知健如仙。」
「你做得很好,來,繼續努力,十九世紀進化論專家勒馬證實:肌肉四肢常用則日益發達,並且遺傳下一代,像象拔、長頸鹿的脖子,人類人足也一樣,來!」
我慢慢舉高瓶子十次,渾身大汗腰肢痠痛。
我閉上眼睛,熱淚淌下,彷彿聽見王旭在一旁說:家亮不要練了,你剩下一條手臂我還不是一樣愛你。
看護說:「不準哭,又不是小孩,應知傷心傷神不利健康,今日吃過藥沒有?」
「我們出外散步可好。」
看護說:「明天我才有時間,今日需要趕返醫院。」
我想起:「對了,你的酬勞--」
「李小姐每月預付,你請放心。」
我點點頭,我的確放心。
現在,由聖琪照顧我了,我的生父負責後妻及年幼子女,生母看顧現任丈夫,我,由聖琪照顧。
我不禁好笑。
看護幫我做罷全套運動,調好一大杯高能力奶粉,看著我喝下。
她一走我便嘔吐,一邊呻吟,一邊訴苦:明明靈魂已不在人世,為何肉體仍然在這世界受苦。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門。
是陳金山提著一壺粥給我做早餐。
「來,嘗嘗家母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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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做的?」這倒不好婉拒。
「是,瑤柱白粥,十分清甜,喝了補氣。」
果然一股米香。
「家母還做了一碟子雪裡紅炒毛豆子,試一試。」
我說:「她是廣東上海人。」
陳先生笑,「猜對了。」
我慢慢喝下半碗,腸胃忽然發出咕嚕嚕空蕩蕩聲響,我尷尬之極。
「這是火腿切薄片,你吃一片。」
「我怎麼謝她?」
「吃多點,她聽見我朋友想吃粥,不知多高興,立刻動手。」
「請問她多大年紀?」
「我是最小一個孩子,她六十多歲了。」
「啊不好意思叫她操勞。」
「老人越動越健康,你放心。」
「你沒說朋友是個年輕寡婦吧。」
陳金山忽然反感,「你太小覷我家了,我們雖然是普通人家,家母不過中學畢業,可是,她本人也是寡婦,她知道寡婦不過是丈夫先妻子辭世,不是她觸犯了什麼法律。」
我鼻子一酸,金山好不天真。
「孤兒寡婦,都應當得到額外照顧。」
我說不出話,只好大口喝香甜白粥。
「況且,你並非任何人的寡婦,你連保險賠償都領不到。」
我好奇問:「你家有什麼人?」
「兩個姐姐。」
「叫什麼名字?」不會是銀山與銅山吧。
「翠山與秀山。」
「好清秀的芳名,你為什麼叫金山?」
「註冊時寫錯了,本來名叫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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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之差,變得俗不可耐,我忍不住笑出來。
這是他的手機響,「報館有事催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