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女人枯萎的嘴角聳了聳,哼
道:
“我拿那麼多的錢把你買來,不是讓你哭給我看的。”那
女人一揚臉,露出輕蔑的神色,“還不去倒杯茶來?”
“是。”丫頭垂著眉目,聲細如蛟,怯怯地轉身便去了。
那女人見她走去,怒氣重重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又側身躺
下,默然無語了。
……
那年秋天,梧桐樹的葉子開始飄落的時候,對面的那所高
大青磚瓦房裡再也沒有看到過那丫頭和那女人,院子裡冷
清清地,滿地枯黃的葉子,在院子裡隨風捲起,又輕輕著
地。丫頭死了,是上吊自殺的。據說是那女人經常打罵她
的緣故,那女人是在清晨發現丫頭死的,死相很恐怖,女
人嚇瘋了,被人抬走,再也沒有回來過。那女人去哪兒呢
?後來怎麼樣?成為一個無人理會的瘋子?我希望是這樣
的,或許這就是罪有應得。後來,那高大青磚瓦房再也沒
有人住過,那牆上已是斑駁的苔痕,院子的門鎖也生鏽了。
我在遷城的一家新式學堂唸書,下午很早便放學了。走在那條
熟悉不過的巷子,望著盡頭的那所房子,在梧桐樹叢中露
出大半個身子來。我和祖父一起生活了將近十八年,那所房
子的每一個角落,像是賦含著感情,深深地映在心中。
走進院子裡,前房正廳五間,東西兩側各有廂房三間,向
前房走去,是個長長的天井,地面埔著石板,左邊是一段
墊高的方形石板的過道,靠天井的過道邊有雕石欄杆,上
面擺放著數個瓦缽子養著各種花,天井的東頭有棵槐樹,
彎著樹幹,西頭有一叢芭蕉,那葉子四面顛倒著,佔了半
個天井。因此,地下總是潮溼的。再往裡走,轉彎便是一
道雕花欄杆,屢次刷過漆,空中常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油漆
味,過了欄杆,是窄窄地廊子,那裡擺放著破舊不堪的茶
幾,欄杆下面擺了水缸,和滿滿一簍子木炭,在水缸旁,
放著一隻舊的方凳子,上面放了個爐子,把靠爐子的一堵
牆都燻黑了,爐子燒著炭,熬著開水壺。旁邊站著一個十六歲
光景的女孩,在那等水開,她叫金彩萍,半年前被母親僱來
打理我的起居生活。她是個羞澀的女孩,穿著一件藍布衣
裳,那緋紅的臉蛋,紅潤的嘴唇,微微的
張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一雙溼淋淋的手,自揪起胸
前的藍色破布,相互擦了兩手,有時見她那袖子外,露出
雪藕般的手臂,這不由得讓我停下腳步,向她發出桃紅色
得手掌望去,然後,她微微一笑:
“少爺回來啦!”
這次,不知何故,看著她那張笑臉,不禁讓我想起了惠裳——她和惠裳微笑的樣子分外的相似。
在我十七歲那年夏季,那是我一年中最開心得日子,惠裳
出現在我的生活裡,她是伺候祖父的女傭黃媽的女兒,比
我稍大。進入初夏,由於黃媽有許多的事,忙不來,就把
她叫來做幫手。
惠裳出現在我面前是在一箇中午,綿綿細雨,她白皙的臉
上,掛著甜甜的笑,小巧的鼻子下是薄薄的嘴唇,充滿血
色,袖口捲起,露出嫩蓮藕一般粉白的手臂。在溫暖的雨
中,我清楚地看到惠裳外衣包裹下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