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從一堆肉泥裡分辨出是柔然人的肉泥,還是同袍的肉泥呢?
答案是:不可能分辨。
但是賀穆蘭可以試試用鑑證學的方法,找到最開始死掉的那群人,然後從物證裡分辨哪些是大魏計程車卒。
說起來玄乎;其實不過也就是縮小範圍後,探查蛛絲馬跡罷了。
右軍的軍士們在她的身邊點起了巨大的篝火;還有上百個士卒舉著火把替賀穆蘭照亮這一片的山谷。
他們都知道等明早雜役營的人一來,這裡就要被掃除乾淨,然後一把火燒成灰燼,所以每個人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知道這種嘗試只是無謂,不過是圖個心安罷了。
賀穆蘭蹲在一地狼藉中,仔細的用手掀開各種殘破的屍塊;試圖從衣甲、毛髮、牙齒等各種細節中找尋到目標死者的痕跡。
柔然人蔬菜食用的少;口腔都有潰瘍類的疾病,指甲和面板也會有一定病症;這是賀穆蘭在高車人身上看到的病症。
而黑山大營因為有漢人的軍需官在,至少保證了經常能喝到蔬菜湯,有時候還能偶爾吃上幾個凍梨什麼的。
此外;先死之人已經開始出現屍斑;而後踩踏而死的人面板則較為捷徑。
但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完全的證據;只是賀穆蘭根據各種情況判斷,而粗略做出的結果。
但誰管她說的是什麼呢?當她挖出一部分,說可能就是時,總有無數計程車卒衝上開,貫徹“他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認得”的宗旨,一定要把人帶回去。
到後來,賀穆蘭漸漸就明白了,這些右軍的將士也許需要的並非同袍的屍體,而是某種心靈上的慰藉。而她,這個右軍軍中的“玄衣木蘭”,並非能夠通玄,卻能給他們某種“專業”上的指引罷了。
就如同她每次和死者的家屬說“他走的不是很痛苦”時,即便這些人也許心中會有懷疑,但也會因為她“法醫”的身份而為這個結果松一口氣。
有時候,人需要的就是這一口氣。
得到這個結果的賀穆蘭對找出所有死者遺體的壓力小了許多,很多時候,她在無法確認的時候,還在彷徨的時候,就會有幸存者伸過頭來,信誓旦旦地說這可能就是哪個哪個的哪個部分,然後欣喜若狂的將那塊東西包裹起來,準備回頭單獨燒葬。
賀穆蘭唯一一具完整找出來的遺體,是被幾匹戰馬壓在一個空隙裡的某個士卒,他看起來很年輕,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但對於一個古代人來說,三十歲幾乎已經過完大半生了。
而他居然還是某個倖存者的弟弟,這讓賀穆蘭頓時理解了這位姓盧的老副將所說的“我們都是老兵了”是什麼意思。
賀穆蘭只找到了他大半片身子,從左肩開始的很大一截都已經被削掉了。賀穆蘭在四周比對了半天,找到一支“疑似”是他手臂的斷肢,小心的放在他身體的旁邊。
五百騎兵,倖存的只有一百二十多人,死去的三百七十多人,賀穆蘭只找到了將近一百多塊“疑似死者遺體”的殘肢,但就這樣不專業也不可能讓任何一位法醫肯定的結果,居然讓這些倖存者哭的像是個孩子。
賀穆蘭忙活了一夜,從天黑忙活到天亮,等天邊的第一抹白出現在天空的時候,賀穆蘭也被渾身上下的狼藉嚇了一跳。
為了辦事方便,她早就把自己的甲冑脫掉了,只穿著裡面的單襖在搜尋。但因為周圍點著篝火,又有許□□流舉著火把,所以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她原本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厚衣,但現在已經呈灰褐色了,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本色。她的頭髮上、手上、指甲縫裡,到處都是可疑的碎屑和泥土,賀穆蘭很懷疑這個沒有肥皂沒有消毒液什麼都沒有的時代,自己要怎麼才能把身上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