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的屍體。約摸是後心的部位上,插著一把只露出短柄的匕首。半截斜斜地痛苦地向上聳出的肩頭將死者的軍銜符號顯露在月明裡。商玉均看清楚了,死者是一名上尉。
愣愣地站了一分鐘。想到了在高地西北側裂溝裡聽到的、從主峰上發出的叫喊。想起了在第三道塹壕下的交通壕裡和自己擦身而過、影子一樣溜下山去的幾個人。模模糊糊地,他猜出了不久前這裡發生的事情。
當主峰下進攻者一方只剩下一支6個人的隊伍時,主峰上為數不多的幾名守蘇軍的神經終於崩潰了。一天來他們同樣劫後餘生,比進攻者更害怕第二個黎明的來臨。
身為上尉軍官的死者妨礙了他們抓緊夜色尚存的機會逃遁。士兵們殺死了他,為自己爭得了逃離高地的自由。
但也無法證明它就不是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夢。
戰士們相繼在峰頂坐下來。他也坐了下來。
勝利了。
這勝利是他意想不到的。但仔細想一想,卻是最應該取得勝利的一方取得了勝利。他們的神經比蘇軍更堅韌,可是他並不感到欣喜。只覺得疲倦甚至也不敢悲哀,為了那些死去的人。
主峰仍在蘇軍手中。他和烏蘭特他們還躺在高地西北側的裂溝裡殘夢未醒。
今夜他一定要去結束掉的事情仍沒有結束掉。他們6人對634高地主峰的攻擊還沒開始亦或他已經死了。他死了卻以某種靈魂的形式繼續活著。他的靈魂走出他的軀殼飄上了主峰。它固執地不願離開634號高地。需要一個證明。無論是夢是醒是生是死,都需要一個證明。
夜在延伸。月色白亮了許久許久,終於黯淡下去。商玉均僵直地坐著,不敢稍有懈怠。
先是拂曉前的黑暗充盈了天地。接著它漸漸淡去,東方天邊出現了一小片模糊的灰白。它並不強大,卻將天地分開,顯現出了空中的雲朵,也顯現出了萬萬千千的山峰和海浪般翻滾于山間、淹沒了所有川穀、只將筍叢似的峰嶺烘托出來的霧團;接著,那一小片灰白變大了。變亮了,晨曦向人間散漫開來……
一抹橘紅色的霞光平平地投射到634高地主峰上……剛剛由高地西北方沖溝裡走來的兩隊人和原先呆在高地東北側山腳下的幾個人匯合在一起,快步向主峰上走……商玉均認出他們是3團團長彭燾、副團長劉宗勝、營長蕭強、連長成玉昆和訓導官梁騰輝。他們身後是一些他不認識的人……
他迎著他們站立起來……
主峰上6個人全部站起。晨風將披掛在他們身上的破布條一第一個走上峰頂的是彭燾,其次是脖頸上纏著繃帶的劉宗勝。
“謝謝你們!我感謝你們!……不,祖國感謝你們!”彭燾無法抑制自己的激動和眼淚,走過去一個一個地同峰頂的6個人擁抱。從一號嶺走向634高地的途中,他什麼情況都想到了。惟獨沒想到5團3營9連的最後一支6個人的隊伍昨夜已經佔領了高地主峰!
“……是的,我等到那個證明了。我們真地活著登上了634高地主峰。我們勝利了。……”剛剛醒悟到這裡。一直木呆呆地接受著彭燾的熱情的商玉均忽然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坐到地下,嗚嗚地哭起來。
一個星期後,華軍在基比夫山一線的防禦陣地終於穩定下來。
這個時候,從342高地北方那被陽光照得蒼翠欲滴的大山坡上,正有一支隊伍迤邐走下來。
這是一支不大的隊伍,一支飢餓疲憊、軍衣破碎、形容憔悴的隊伍,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其中幾名傷員還被別人攙扶著。遠遠地望去,他們的步態極像一種奇怪的舞蹈。但他們又是一支輕鬆、歡樂的隊伍,走下一號嶺大山樑時,不知誰帶頭吼了一嗓子,其他人也跟著參差不齊地唱起來。於是,這面雖經炮火洗劫依然鬱鬱蔥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