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林輕輕咳了一聲,我這才迤邐地款身邁步,將右手搭在劉徹掌中,廣袖垂下,由他引著入座。
古樸的殿堂中,綠衣妖嬈,梨花茭白,捲起層層暗波,收手的瞬間,他指尖輕擦過我的臉頰,一絲隱隱的情緒縈繞盤旋。
玉指蔥蔥置於膝頭,輕呼一口氣,我緩緩揚起臉龐,妙目輕掃,將眾人神色收於眼底,編鐘低沉渾厚的擊鳴音響起,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自然而莊重。
這是帝王能許給一個妃嬪的最高禮遇,和榮寵。
劉徹用他霸道而不容拒絕的方式,宣告猗蘭殿李美人的正式冊封。
殿中傳來噝噝吸氣的聲音,尹夫人最是沉不住氣,掩袖獨自飲下一杯酒,酒杯碰在桌案上,濺落開來。
恐怕誰也沒料到,我這個李美人已經驕縱到如此地步了,諸位大臣並無異議,也許是不敢,我已無心猜測,只盼著宴會盡快結束。
劉徹身上龍涎香氣傳來,小腹又痛了起來,我對這個味道有強烈的懼意。他倒是神態自若,側身倚在龍榻上,示意奏樂。
漢朝從劉徹起,罷黜百家,尊崇儒學,行禮樂制度,入朝、祭祀、宴饗時皆有不同規格的伴樂。編鐘低沉而舒緩的節奏,漸漸衝散我的窘境。
我舉酒掩袖,平復波動的心情,酒杯未落,劉徹語不驚人死不休,口中沒嚥下的酒,驟然嗆住。
他手執青銅樽,緊接著道,“朕前日聽聞一言,前線將士拼殺,而朕與諸位愛卿卻貪圖宴樂,可對的起大漢子民?”
此話一出,驚起一群鷗鷺!殿上眾臣惶恐不已,放下木箸,竊竊低語,倏爾又沉默下來,只聞見那一聲聲低沉的鐘鳴。
我更是被嗆得咳了起來,轉頭卻見劉徹眉頭微蹙。我當時只是一時氣話…他如何能在大殿上公然說出呢,果然宴無好宴!帝王心思,猜不透。
“桑弘羊,你給朕說說看。”他神色一凜道,順著他的目光,下席一名身著灰色曲裾長袍的中年男子,猶豫地站了出來,身量瘦高,那一雙細眼,精芒深掩,惶恐地伏身於地。
“臣愚見,先儒所授,禮樂乃安邦之儀。禮不可崩,樂不可廢。”他擲地有聲,而後微微抬首道,“臣願聞此人高見。”
不愧為大司農,九卿之位果然不是白來的,說話有水準,打太極似得把話題推回給劉徹,這番言論可不就是我說的,這樣講來,那就是無法對證。
“此處並非朝堂,愛卿不必拘泥。”劉徹揚眉道。
左排墨綠衣冠的中年男子,列席叩首,“臣以為,大司農所言甚是,禮樂乃安邦之儀,戰事乃定國之策,二者相輔而為之。”
劉徹面沉如水,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案,“那你們認為,朕是如何一位君主呢?”
一段沉寂之後,我額頭上沁出冷汗,原本就頭腦昏沉,這緊張的氛圍更讓我坐立不安,只聞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聖上功德,超於三皇五帝。”那說話之人矮胖的身軀從席上走出,不是東方朔卻是誰?
他繼續道,“如若不然,諸位賢臣為何輔佐於陛下?”那兩撇小鬍子上下跳動,滑稽不堪。“譬如周公旦、邵公都來做丞相,”他轉手一指,身後大臣一陣唏噓。
“孔丘來做御史大夫,姜子牙來做大將軍…”他神采奕奕,高談闊論起來。
東方朔一口氣說出了三十二位古代能臣,並且說的繪聲繪色,彷彿真的一樣!大家都不禁掩袖,一本正經的劉徹,最後也被他逗得朗聲笑了起來。
“好你個東方朔,朕要罰你飲酒。”
“陛下,容臣多言一句,國不可一日無君,無儲而國體不穩。”
劉徹斂了笑意,目光沉沉。我一驚,轉而卻又扯到立太子的問題上,太子應該是劉據,但我並不知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