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儀一雙劍眉幾乎立了起來,章珏一拂袖將兩人擋開:「司刑。」
林宗儀的袍袖鼓起,死死地盯了奚平半晌,他一言不發地將封口條拉回原位,拂袖而去。
奚平帶著一點惡意的揶揄注視著他的背影,想起坊間關於司刑長老的傳聞——他們說林宗儀是玄隱山眾蟬蛻之首,鐵面鐵血,司管雲天宮刑堂。因為站得太高,一向視眾生如芻狗,不跟任何人一般見識,穩得像個修清淨道的。
據說,這位林氏的老祖宗是整個玄隱山最接近「大道」的人。
現在這尊「大道」被他兩句話氣跑了。
奚平慢吞吞地起身,十分做作地對章珏「驚詫」道:「司刑長老這是修煉什麼『河豚毒』了嗎?怎麼十幾年不見,他老人家氣性長這麼多?可別是心境上遇到什麼坎了。」
靜齋怎麼教出這麼個混蛋。
章珏暗暗嘆了口氣,平和地說道:「當年無渡海底,他一念之差打碎你神識。如今重逢仙山,便如直面自己誤判,此事確實關乎他道心,難免心浮氣躁……」
「哦,是這樣啊。」奚平將破破爛爛的長袖往上捲了卷,又撿了塊破石頭飛上天,石頭上只夠他放一隻腳,他便金雞獨立地吊著條腿,說道,「我還以為是林長老當年想除掉我未果,現如今捏著鼻子喊我回來,心氣不順呢。」
章珏蟬蛻近千年,不論正邪,遇到他都戰戰兢兢恭恭敬敬,還是頭一次跟這種混不吝打交道,一時間也難免頭疼。
他頭一次發現,趙隱沒了以後也挺不方便的——玄隱山少一個能說會道的。
「走吧,隨我下星辰海。」章珏朝奚平揮揮手,見他沒放厥詞,便又愈發緩和了語氣,說道,「我玄隱規矩,弟子升靈後即可出師,位列三十六峰主,如今你既然……」
他話沒說完,便被奚平一串無禮的笑聲打斷。
司命瞬間閉了嘴。
「不敢當不敢當,您老折煞我了。」奚平一邊笑,一邊連連擺手,「三十六峰主……」
當年他是仰慕仙山的小小弟子時,他們「除魔」不問罪,現在他成了南海群魔開會都能收到請柬的著名攪屎棍,他們要讓他位列三十六峰主。
「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好事,哈哈哈,難怪司刑長老氣得跟葫蘆一樣。」
司命:「……」
他就應該也跟司刑要一根封口條。
奚平抖了抖吊在半空的腳丫子:「還有,我幾時說我是『玄隱門下』了?我不過是飛瓊峰下一孽障,出不出師,自有我師尊說了算,就用不著貴派多管閒事啦……喲,聞峰主,出門啊,一向可好?」
錦霞峰跟飛瓊峰挨著,錦霞峰主聞斐正要御劍出門,驚見司命大長老居然出了星辰海,忙整理衣冠立正站好。誰知沒等他打招呼,就被迫旁聽了這麼一段大逆不道的言論。
聞斐目瞪口呆,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心說:這哪來的大妖邪?娘啊,也太囂張了!等等,他怎麼還認識我……剛才說什麼峰?
等這二位一過去,聞斐立刻化身掃把星,「飛流直下」地墜向了鍍月峰。
鍍月峰頂如今已不再是常年閉門謝客的孤絕之地了,自從林大師出關煉器,整個鍍月峰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此時天還沒亮,山坡的滑軌上已經是車來車往。
鍍月金小車由法陣驅使,拉著山下煉器道弟子們的成品樣本,排著隊上山給林熾看。林熾看完如果有任何意見,就會寫張紙條讓小車送下來。
聞斐一溜煙飛到鍍月峰頂的法陣外,拿著他的摺扇一通猛扇,一口氣往鍍月峰的法陣上扇了好幾十個「林大師」,林熾才冒了頭。
林大師換了淺灰的長袍,揮手在攔截不速之客的法陣上開了個口:「聞師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