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覷,皇帝萬年緊繃的臉,月朗風清地舒展開,居然含牙露出笑來,真真是賞心悅目的稀罕景象。
迷心貪看兩眼想起正經事兒,忙壓回視線回稟:“太后娘娘讓奴才跟萬歲爺帶句話,提醒您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皇帝表情凝了凝,夠起茶抿了嘴,心不在焉地問:“朕說過什麼話?”
見他不當回事兒,盛苡急促道:“奴才只奉命帶話,內容奴才不清楚,萬歲爺您仔細想想。”太后原本就嫌她戳眼角,這麼點子差事要再辦黃了,她可真成吃人白食兒的蟲渣了。
皇帝的刀口倏地疼了起來,先帝西行後,留下他們一對新朝母子,倆人齊肩進退,把穩政局,豎刀立威,振奮朝綱,總算把那段苦日子熬出頭了,他是個孝子,時常感敬太后的恩情,可手長探到個人私情上,是個人都牴觸。他又不是未諳世事的毛頭小子,跟誰碰個面兒,說句話,都得把著手兒教,他是皇帝,抬舉個人,難不成還要祈天拜地,下摺子召軍機,來來回回申報走章程?
換做其他宮女,他索性蒙起眼就收進□□,省得再聽人說勸,人是盛苡,前朝舊主,他更覺窩憋,用不著太后指點,他也明白她是禁忌,允他同情,甚至是憐惜,彌補,卻不容她動情,他坐擁南北,要對一整個泱泱大國和天下黎民擔責。
太后果然棋高一籌,他能避開她吹的耳旁風,卻躲不開眼前這個實實在在的人,長在地頭,猶如東西華門前的下馬碑,警醒他不能冒險尋失火的樂子。
“回去告訴太后,就說朕知道了。”
盛苡聞言放心應了聲“喏”,抬眼見他捂著傷口沉吟,“天下恨朕的人何其多,能少一個是一個,朕允許你感念先人往事,但要先原諒朕,你有什麼麻煩或請求,但凡是朕能做到的,想方兒替你除了,別給臉不要臉,再罵朕是王八,先把你扣缸裡,灌了黃湯,開小火慢慢燉。”
盛苡嚥了口唾沫,這心腸是蛇蠍窩裡鬥出來的頭一號罷,難為想出這麼歹毒絕情的殺法。重新考慮一下他的提議,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皇帝腆顏到這份兒上,她再不領情,真要被煮成王八湯了。
她俯身謝了恩,心裡鏘鏘響著鑼釵道:“奴才的確有個請求。”
皇帝點頭讓她直說。“奴才呆在宮裡沒得礙眼,打發奴才上天壽山守陵,就是萬歲爺最大的恩情了。”
皇帝扣下茶蓋一口回絕,“你坐在朕的位置上想想有沒有這個可能,正月裡讓你看的那道摺子,不信你能忘了,朕還沒那麼傻,把放你出宮,等於往那夥逆賊手裡塞口實,你以為人還會把你當前朝的主子侍奉,不過就是打著祁朝的名義想推翻朕的皇位罷了,你落進這夥人手裡,朕擎等著他們如願以償,等朕進了閻王殿,黃泉路你差不多也該走一半兒了,怎麼著?用不用朕等你一會子,一道上奈何橋?四格格那頭也是一樣,等她出嫁,你頂多把人送上轎,到時候朕再替你安排,宮裡這麼大地方,朕就不信就盛不下你。”
見她寡寡落落,塌了半邊天似的,失了精氣神,皇帝軟了口氣,“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意願,四格格身邊的人不頂用,把人管砸了,若願意,朕升你為一等宮女,攬她宮裡大事兒的。”
盛苡對權利沒有多大的慾望,搖了搖頭,又往下趴了趴道:“奴才蠢笨,怕怠慢了四格格,擔不起這個責……”踟躕了下又道:“乾,乾清門處的宋大人,他不會把奴才的身份往外頭說的,求萬歲爺開恩,勿……”
皇帝一把怒火頂頭直漫過了腦門,掀手撂了茶盅,登時茶葉沫子粉彩片子稀里嘩啦地濺落,小六子拽著太醫並步從門口趕進殿,折腿一跪,山呼海嘯地請罪,“萬歲爺息怒!都怪奴才貪懶,現在才把王大人給請來,讓萬歲爺著急等了,奴才該死,求皇上賜罪!”
太醫也跟著磕磕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