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龍蝦”館,“盱眙龍蝦”居然和“北京烤鴨”“青島啤酒”一樣成了著名品牌。以往,當我向讀者、記者、編輯及朋友說我的祖籍是“盱眙”時,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個地名,使我常為我老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彈丸之地而赧愧。有的人還要我示意“盱眙”兩字怎麼寫,連我自己都將“眙”錯寫成“貽”。而今天,龍蝦居然大大提升了盱眙的知名度,不但再沒人要我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盱眙”二字,並且只要我一提盱眙馬上如雷灌耳,這出乎我意料,也不由得令我因龍蝦而感臉面有光起來。
故鄉行(2)
盱眙距南京一小時車程,下午天涼時從南京出發,到盱眙已是黃昏,還沒看見故鄉的容貌就吃晚飯。在餐桌上,我告訴來迎接的家鄉幹部在南京聽見的令家鄉增輝的資訊,他們笑我太孤陋寡聞了,帶著自豪的神情地說,“盱眙龍蝦”不止風行滬寧一帶,還打進了北京城,大有在全國要掀起一個“盱眙龍蝦風暴”之勢。因為盱眙龍蝦烹熟前就是紅色的,所以又稱為“紅色風暴”,好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勢必要在中國飲食業掀起一場革命似的。
未見其形,龍蝦已先聲奪人,待端上桌,果然氣度不凡。別處吃龍蝦,雖然會有各式各樣花色繁多品質高低的盤子,龍蝦畢竟是孤伶伶一個,形單影隻,而盱眙龍蝦是用大號臉盆往上端的,火紅的一臉盆龍蝦成群結隊地岸然而至,居於群餚中央,首先就取得轟動效應,叫人看著就熱鬧喜慶。主人教我丟開筷子用手抓,兩手一掰,吮其殼中之肉,我一嘗,確實名不虛傳,鮮美異常。手上雖戴著塑膠手套,但與大臉盆配在一起,仍不失粗獷豪放的野趣,讓一桌人都撇開斯文,活躍起來。這種吃法是很重要的。各國各地都有特殊的風味飲食,而形成各國各地特殊的“食文化”的並不僅僅在於所食的動植物本身。怎樣烹調它,怎樣吃它,吃它的方式方法包括步驟氣氛,都是構成“食文化”的主要元素。所以我建議千萬別放棄用大臉盆盛龍蝦的方式,如果改為碟盤往上端,一大特色便喪失了。吃時與主人聊天,龍蝦成了主要話題,彷彿吃龍蝦是我此行的目的。
原來我想的不錯,盱眙是不產龍蝦的。此龍蝦非“生猛海鮮”的龍蝦,個頭略小,大的也不超過10公分,學名叫克氏螯蝦,原產於北美洲,俗稱不雅,叫蟲剌蛄,會讓北方人聯想到田野裡常見的剌剌蛄,而外形卻與海產龍蝦相似,所以又叫“小龍蝦”。一說是20世紀30年代由日本人引進的,一說是70年代從海外進口木材中帶來的卵繁殖起來的。飯桌上因此而展開百家爭鳴。我比較傾向後一說。上世紀30年代日本人正忙於侵略,只引進過細菌病毒,怎會在改良水產品上操心,何況我多次下日本餐館,從未見過日本料理中有這道菜。他們自己都不吃,勞神費力地從美洲引到中國來幹什麼?總不至於是為了破壞洪澤湖的堤壩吧。
盱眙龍蝦殼較厚,肉質雖細嫩,可是每隻就那麼一點點塞牙縫的實質性內容。一臉盆龍蝦端上來,一臉盆蝦殼端下去,酒足飯飽後好象臉盆裡並沒有少什麼。所以,與其說是吃它的肉,不如說是因烹調它的作料使它的肉汁越吮越有味道。我是一貫不吃麻辣的,但此辣非幹辣,此麻非幹麻,辣得很溫柔,麻得讓人有陶醉之感。主人介紹,這種作料名曰“十三香”,其實不止“十三”,要數十種野生中草藥來配製,原料只產於盱眙。我還不知道,我老家盱眙產野生中藥材達八百多種。至於配製作料的方法,是很“複雜”的,是別的地方“學不來”“做不出”的。
在國內我到過很多地方,品嚐過很多風味菜餚和小吃,如果要問廚師烹調方法,都會說是“秘而不宣”的“祖傳秘方”。當初我有點反感,覺得這是中國人愛故弄玄虛的毛病,後來我才體會到這正是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飲食業的商業文化。歐洲所謂的“美食”我也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