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身形,躲到角落。
水龍吟磅礴宏大,此刻攜著極致的殺機,游龍驚嘯,百獸齊喑。穿雲破繁複深遠,回招之間卻返璞歸真,化一制變。刀氣嗡鳴,劍光閃逝,如雪虐風饕般恣肆,小小室內幾乎棟折榱崩。
眾人心驚之下,也暗覺神馳目眩。頃刻,室內已無落足之處,兩人膠結固纏之間,已不知何時轉到樓外,綴著無數痴神的盟友怔怔跟出。
轉眼間,兩人已拆上百招,卻仍未分勝負。幾個武學大家卻看出,這場搏命之戰的奧義漸漸從招式之爭轉到內力之鬥。
謝釅不顧性命的打法之下,終究內力漸乎不繼。而江朝歡吐息淵長綿密,仍似閒庭信步般悠然。纏鬥越久,他越是從容。劍招已不再頻頻轉換,一式“雲趨鶩赴”化用得妙到巔毫,一路尋瑕抵隙,直搗陣心。
遽然一聲金鳴後,天地間陷入無盡的閴寂。
謝釅的朴刀躺在幾丈外遠,竟鋒摧刃折,斷裂為二。而一把青鋒長劍正在寸許外,直指他頸間。
沒人看清最後這一招是如何演化的。只有謝釅清楚,當他自己也知內力差距下久鬥不宜而以死為志,門戶大開,使出同歸於盡一招時,本已不可能有退路的江朝歡陡然變招,身形隨之而動,劍身自掌下翻出。
這是終結的一招,兩人心中皆一清二楚。而結果,也顯而易見。
只是,只要劍尖輕輕一送,就能取謝釅性命的江朝歡,卻未再有動作。無論是兵刃脫手,敗於劍下的謝釅,還是一場惡鬥,堪堪險勝的江朝歡,臉上都沒有半分喜悅、慶幸、甚至是仇恨、懊悔……兩人默然對視,眼中似乎只有一種透骨的悲涼。
這樣的關頭本是偷襲的好時機,但卻沒人敢稍微靠近一步。好像大家都忘卻了他們一個是魔教惡首,一個是叛盟兇徒。許久,這片廣袤的寥闃最終被一陣船鳴聲打破。
眾人這才驚覺,在被鑿穿而緩緩沉沒的船隻之中,竟駛近了一艘大船。上面紫旗招展,題字為“顧”。
“是二小姐。”鶴松石走近,看到了船頭立著的身影。
盟眾這才清醒過來,拖了這麼久,魔教的後續人馬終是趕到了?難道今天真的就是他們葬身之日嗎?
誰知,那船卻只是停靠在岸邊,並未下來人。江朝歡面上掛著慣常的淡薄笑意應了一聲,似乎剛才的悲哀都是錯覺。
他手腕一翻,已收劍入鞘。便自然而然地轉身走向艞板,好像身後泱泱眾人皆是無物。鶴松石跟在他身後,一道上了船。
島上熙熙攘攘的聯盟無一人敢攔,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開。他們當然知道倚多為勝的道理,但適才的劇鬥足夠懾人,誰也不願做那個送死的出頭鳥。何況後援已到,誰知魔教又來了多少人馬。
因而,看著大船收回艞板,眾人反而鬆了一口氣,深深慶幸這次魔教沒開殺戒,避免了一場惡戰。
在船開的同時,甲板上立著的女子偕著江朝歡就要進入船艙,身後卻遠遠響起謝釅的聲音:
“今天,你不殺我。日後,我還是會殺了你。”
自敗於江朝歡後便一言未發過的謝釅機械地站了起來,望著不遠不近的船隻和那個畢生死仇的背影。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那背影卻只是頓了一頓,便消失在了船簾後,甚至並未回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