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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石達入秦州年餘,舂人肉而食,民聞其名,莫不驚駭四逸,或避之於世家塢壁之中,或流徙他鄉,然而也有近十萬的流民被兇如虎狼的肅川兵脅裹著進入西京城裡。

流民滯留在東泰門附近,進退不得,近十萬流民衣不遮體、食不裹腹,哀鴻塞道。惟一讓人欣慰處,便是肅川兵不常到此處掠壓。卻非肅川兵將仁慈,實是在前往西京的道上,已遭洗掠數次,身上再無可掠之物,稍有姿色的女子也被繩子串牽走了。

流民既不能到城中別處去,也不能離開西京城,谷石達將流民趕到東泰門附近,在外圍壘牆,駐上數千精兵,似乎將這十萬流民當作牲畜豢養起來,卻不供應糧草。流民中每日餓死者不知其數,卻不見有死屍運出。

司隸府去宮城,需經東泰門,張溫隨駕常擁近百名精衛,然而道側流民眼裡的兇焰卻讓張溫心驚,即便從東泰門繞行,每行出行的護衛也不敢少,城中流竄的肅川匪兵惟獨不敢襲掠軍中將領,其餘投附的官佐都大意不得。每有官宦富紳遇襲,谷石達卻睜目不見,只說:「西京城裡的官宦富紳也應嘗嘗遭人魚肉的滋味。」

張溫心裡細思種種,忽聽前路起了喧譁,睜目看去,卻見一個形蝕骨立的青年搶到道前,馬上的數名精衛立時拔刀在手,上前將那名青年遠遠隔在外圍,其餘精衛也都將佩刀解下,橫在身前,警惕的注視著周圍。

張溫左手微按在胸前,眯起雙目注視擋道的青年,青年佝僂著身子,低垂著頭,不敢與張溫,兩頰與眼窩處深陷下去,顴骨、眉骨突起,看不見眼珠子,探出破爛不堪的衣袖的手如骨爪,合掌屈在胸前,嘴裡嘟囔著,張溫聽了半晌,也沒聽出他想說什麼;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大概好多天未進食了。

張溫眉頭一皺,西京城裡的流民只畏肅川兵將,對其他的投附官員卻不甚畏懼,本欲讓護衛將人拉開,但看見兩側流民中許多精壯漢子眼裡都有兇光,一時猶豫,難以決斷。

身側的隨侍站出喝道:「吃了豹子膽,看不見這是司隸大人的車駕嗎?」

張溫一驚,暗道:勤王密詔之事,只與思訓兄相謀,荀燭武等匹夫雖有所料,也料不準便是今日。長目一睜,熠熠精光直射擋道之人,喝道:「擋本尊佇列,責左軍司衙門杖問。」

拉到軍司衙杖問,未及開問,先杖打十數,但看此人形蝕骨立,不消三四杖就會命殞魂消。眾護衛聽張溫發令,氣焰頓漲,上前兩人各抓住擋道人一邊的鎖子骨,拖著走在前面開道,其餘護衛持刀控弦,直指著兩側的流民,只需稍有異動,便引弦射去。

出了東泰門,張溫讓護衛將擋道那人往軍司衙一丟,逕往司隸府而去,未注意身後一名中年漢子離開東泰門,往宮城方向而去。

中年漢子一身灰白布衣,腰間束著麻繩,過衍慶門時,從懷裡掏出一塊黑黢黢的鐵牌向在守衛眼前晃了晃,便向麟趾宮行去。

「什麼,你說張溫與那小兔崽子見面別有用意?」

谷石達怒睜著雙目,眸光如焰,盯著進宮來的中年漢子。

「秦州世家都知張溫不會真降主公,惟有主公信賴於他。張溫謹小慎微之輩,即便真心,也不會願意為主公去碧泉宮遊說,今日突然以此為託辭欲見少帝,屬下心有懷疑,遂綴尾而行,張溫果然從碧泉帶出一件物什藏在懷裡出宮。」

谷石達不理他語中有抱怨之意,張口問道:「是何物什?」

「屬下不知,張溫今日一改往常,徑從東泰門回府,可見心情急迫,屬下令人試探,張溫也失常態,只怕對主公不利之物。」

谷石達濃眉一挑,斥道:「張溫一介老匹夫,本尊看他頗知政務,不然早硝了他的皮做裘子。但是此時去張溫府收搜,只怕他已將那物什轉移別處,你說怎樣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