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窈頗為訝異。
徐父當年乃是探花郎,策論學識皆為上乘,手把手教導女兒自不在話下,故她並無此等煩憂。陸時逸身為男子,更體會不到其中差異。
裴筠庭是皇后親自指進翰林院的人,外祖乃桃李遍佈的林太傅,出身高門大戶,書香門第。以她的身份地位,根本無需操心這事,卻曾數次深思——憑什麼女子想讀書,就要遭受舉步維艱、行路崎嶇的困境,而男子生來就被寄予讀聖賢書,發揚門楣的厚望?
男子的極大幸運在於,他無論在成年還是兒時,都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但這是條最可靠的道路;女子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過晚,她的力量早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倘若未來燕懷瑾成為一方君主,那她也希望,這些姑娘之中的一些人,能夠鞠躬盡瘁,在朝堂站住腳的同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天地文化,包羅永珍,星月註定無法蒙塵。
……
馬車領著一隊護衛在村口停下,裴筠庭不便露面,早在下車前便戴上帷帽。
護衛皆是燕懷瑾的親衛,由凌軒親自點過來的,而他的主要職責就是保護裴筠庭。燕懷瑾離開前甚至特地囑咐,但凡裴筠庭踏出鎮安侯府的門,都要機警一些,牢牢守在她身側。
陸時逸同徐婉窈一塊張羅,很快便有人好奇地聚集起來。
「閱微堂,僅收女學生,學雜費每年共——四兩銀子?!」那青年模樣的男子是個識字的,讀罷滿臉難以置信,「怎麼可能?」
四倆銀子,都不夠那些官員塞牙縫,天底下當真有這樣的愣頭青?
然而那位頭戴帷帽,端坐上首的曼妙女子斬釘截鐵道:「沒錯,一切如你所見。不僅如此,成績拔得頭籌者還有獎錢拿。倘若學成之後留任書院,還會再減免學雜費,發放工錢。」
聽她這麼說,當真有人躍躍欲試:「此話當真?莫非是來騙錢的吧?」
「有官府開具的印證,做不得假。如有半句虛言,我自當五雷轟頂。」
陸時逸挑眉,默默腹誹的同時抬頭望向晴空。
話雖如此,暫時未有人敢率先上前報名。
裴筠庭泰然自若,一雙眼隔著薄紗掃視人群,似乎在等待時機。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有剛做完農活的,亦有剛在河邊洗好衣服的,瞧見大夥都在,便也湊過來看熱鬧。
片刻後,終於有位滿臉皺紋的老伯扛著鋤頭上前:「大人,小女年方十二,我和我老伴一直想讓她讀書識字,奈何燕京的書院要麼不收女子,要麼費用昂貴。好在老天有眼,今日命中有數,遇見諸位。四兩銀子的積蓄我還是拿得出來的,不過我粗人一個,不識字,還得勞煩貴人替我寫下姓名。」
陸時逸友善地朝他笑笑,筆尖蘸墨,寫下第一個姓名。
有人開頭,也定有人前赴後繼,哪怕人數加起來並不多,但還算開了個好頭。
徐婉窈忙著介紹,解答疑問;陸時逸負責記錄學生的名字,凌軒依舊站在裴筠庭身後,瞧見這一幕,不禁感慨。
殿下身邊,當真沒有平庸之輩。
世上女子千千萬萬,她裴筠庭,則是萬古空前絕後的第一人。
這邊招生進行得如火如荼,圍觀人群中,有幾個男子互相交換眼神後,各自分散開來,對著一行人高聲議論:「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幾個毛頭小子妄想改革律法,不自量力。」
「大齊開放男女科舉這麼多年,也沒見哪個女的真當上五品官啊。」
「就是,女子讀書作甚?女的哪點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