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不平,舉手之勞罷了,無足掛齒。」
天高露濃,眼下天色已晚,月色與秋風一般冷清。
裴筠庭倏然想起一個人。
無人提醒,不知他添衣了沒。
……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幽州城內,一處陰冷的地牢裡,有位黑髮少年,目光沉沉,不怒自威。
他靠在椅背上,對面的男人被五花大綁地架起,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面板,僅剩一縷不大完整的氣息。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同你們這夥人聯絡的大齊官員,姓甚名誰?」
然而男人只是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死死瞪著眼前眉眼精緻,不染凡塵的少年,雙瞳充血,飽含恨意。
「不肯說,那便沒用了。」他揚起唇角,語氣平淡得不像在奪人性命,「殺了吧。」
那對墨色眸子中,全是冷意,絲毫沒有半分憐憫,狠厲且無情。
伴隨一聲令下,心口被長刀直直破開,生生剜出一個洞,他疼得連聲音都發不出,額角青筋暴起,鼻翼一張一翕,攥緊拳頭想要掙扎,卻無濟於事。
男人覺得自己像砧板上待宰的魚。開膛破肚,掙扎無果後,便逐漸失去生機。
此生最後的畫面,定格在方才殺伐果斷、冷酷無情的少年身上,只見他仔細擦淨手後,才小心翼翼地將下屬雙手奉上的信封揣入懷中,在那貼近心口,最脆弱溫暖的位置。
他躺在濕冷的,鋪滿或乾涸或新鮮血液的地面,輕輕闔上眼。
何其諷刺。
第十五章 及笄夜之吻(上)
回府不久,周思年派來的人便將查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裴筠庭。
那老婦人所言確實不假,她口中的小姐,本是槐鄉縣丞的獨女,名喚徐婉窈,乃父親的掌上明珠,模樣才學皆優。
不出意外,即便此生無法轟轟烈烈的過,也當順風順水,風光嫁給心愛之人,誰料碰上黎橈這道浩劫,家人丟了性命,自己亦從雲端墜入泥濘間。
徐婉窈的外祖家未嘗試過尋她,可一切後事早就由黎橈的人打點妥當,她外祖家是商人,沒有人脈,最終也沒能查出什麼來,對黎橈放出來的訊息信以為真,還真為她立了衣冠冢。
黎橈府上有不少同徐婉窈一樣,被他以各種手段擄來的姑娘,貌美如花,各有千秋,有的姑娘甚至剛過十歲生辰。
得寵的,就抬為妾,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有求必應。反觀不得寵的,如徐婉窈這般,有吃有住便不錯了,生了大病,基本只能等死,直至最後,一卷草蓆,裹到亂葬崗去,從此香消玉殞。
許多人原先都是爹孃心尖的掌上明珠,家境優渥,在這卻只能淪為黎橈床上的玩物。
倘若那夜老婦人沒遇見他們,徐婉窈的結局大抵如此,掩於亂葬崗的一堆堆屍骨之下,逐漸被人遺忘。
裴筠庭聽罷,良久不語。
她運氣好,生於武將世家,自幼得長輩及兄弟姐妹疼愛,青梅竹馬是人人敬畏的三皇子,好友是大理寺少卿,身邊不乏暗衛,自己身手更是了得,還有個會武功的丫鬟,故她未曾生出過此類憂慮。
可這些姑娘,年紀輕輕,往後人生還有很長一段路,就被囚禁於四方狹小的偏院裡,不諂媚爭寵就得死,過著與前半生天差地別的生活。
裴筠庭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睡不著,索性爬起來給燕懷瑾寫信。
信上難得未與他鬥嘴,只將周思年查到的事簡單敘述,並告訴他,自己不打算阻攔黎橈隨怡親王行軍練兵——反正這人在哪都是作死,最好死在路上,曝屍荒野,為那些他殘害的女子償命。
黎橈離開後,她和周思年會找機會,將院中的女子都救出來,好生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