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生有大半時間都漂泊在外,沒有安全感,像一株浮萍,搖搖晃晃,時常羨慕那些紮根土地的大樹,羨慕頭頂飛過的大雁。
初到燕京時,他每天都懷念在韃靼和母親、弟弟相依為命的日子。沒有偽裝,沒有欺騙,生活也逐漸出現盼頭。
那是韓文清此生最真摯,最美好的時光。
即便那些平凡的光陰,只是比現在的狀況好一點點,也足夠令人懷念。
而今物是人非,復仇形勢危如累卵。
他無法停下腳步,一旦出現差錯,便是滿盤皆輸。
他輸不起。
「哥,你為何不私下聯絡三皇子,與其結盟?屆時策反韃靼,有他相助,你定能成功脫身。」
韓文清揚眉,頗有幾分意外:「你們很熟?」
「倒算不上熟。」陸時逸思忖片刻,「玉鼎當初偶然救過他們,我進京尋你時,偶然重逢,裴二小姐聽聞我的身世,便讓三皇子安排我入宮,之後——」
之後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因著哥哥的耳提面命,陸時逸尚未跟任何人透露他已經與兄長相認的事情,就連與他情同手足的玉鼎也被蒙在鼓裡。加之韓文清根本不為所動,拒絕和他一起離開,陸時逸無奈,繼續隱瞞真相。
提起裴筠庭,韓文清的表情耐人尋味,他輕點了下頭:「的確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當日陸時逸尋到所謂二皇子的寢宮,一眼認出分別多年的兄長後,匆匆交談片刻後便再次離開。有關裴筠庭和燕懷瑾的事,也僅一筆帶過,可兩次他都對裴筠庭很感興趣。
眼下時間充裕,於是陸時逸沒忍住,問出了盤踞在心頭已久的困惑:「哥,你該不會是喜歡二小姐吧?」
聞言,韓文清頓時啼笑皆非,卻有心想逗逗他:「倘若我說是,你待如何?」
「這、這……」陸時逸漲紅了臉,「萬萬不可奪人所愛啊!」
他揚起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氣氛瞬間輕鬆不少:「想什麼呢?我的確和裴二小姐有過幾分淵源,但她不記得了,我亦從未有過那種心思。」
陸時逸堪堪鬆了口氣,又疑惑道:「淵源?」
「說來話長,改日再提罷。」韓文清恢復力氣,示意他不必再攙扶自己,「阿逸,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有些事,我不希望你摻和其中。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當是幫我,照顧好自己,旁的無須你插手。若事成,我帶你風風光光回故鄉;若失敗,你便任我埋土銷骨,忘卻前塵。」
……
戰事突變,燕懷瑾被仁安帝傳喚至養心殿,皇后更無心再談純妃的事,匆忙離開。
燕懷瑾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交代裴筠庭不許亂跑,乖乖在承乾殿裡等他回來。
她一一應下,揮揮手讓他趕緊走。
在院落中百無聊賴地轉悠了一會兒,裴筠庭在兩人植的桃樹前停下腳步。
無他,只是眼尖地瞧見僅有她一根手指寬的樹幹上,被人刻了行字。
原以為是宮中哪位不守規矩的皇子公主前來做客,覺得好玩才刻下的,可她打量一番,宮中似乎並沒有這個身高的皇子或公主。
走至近處仔細看,裴筠庭瞬間怔愣在原地,手指緩緩撫上刻痕。
【嘉瑞三十七年,與裴綰綰手植。】
【惟願歲歲年年,知心知意,有她足矣。】
除去某人,還能有誰?
她眼眶一熱,又忍不住想笑:「傻子。」
回首,發現身後突然多了個人。
他依舊是從前的模樣,踽踽躑躅,若不勝衣,彷彿風一吹便能將他帶走。
而他滿不在乎,長發紛飛,清清淺淺,拱手為禮:「二小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