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的,幾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在樓下究竟說話不便,因道:〃上樓去坐。〃她引路上樓,樓上兩間房都鎖著,房門鑰匙她帶在身邊,便伸手到口袋裡去拿,一摸,卻摸到曼璐給的那一大疊鈔票。那種八成舊的鈔票,摸上去是溫軟的,又是那麼厚墩墩的方方的一大疊。錢這樣東西,確是有一種微妙的力量,顧太太當時不由得就有一個感覺,覺得對不起曼璐。和曼璐說得好好的,這時候她要是嘴快走漏了訊息,告訴了世鈞,年輕人都是意氣用事的,勢必要驚官動府,鬧得不可收拾。再說,他們年輕人的事,都拿不準的,但看他和曼楨兩個人,為一點小事就可以鬧得把訂婚戒指都扔了,要是給他知道曼楨現在這樁事情,他能說一點都不在乎嗎?到了兒也不知道他們還結得成結不成婚,倒先把鴻才這頭的事情打散了,反而兩頭落空。這麼一想,好象理由也很多。
顧太太把鑰匙摸了出來,便去開房門,她這麼一會兒工夫,倒連換了兩個主意,鬧得心亂如麻。也不知道是因為手汗還是手顫,那鑰匙開來開去也開不開,結果還是世鈞代她開了。兩人走進房內,世鈞便搭訕著問道:〃老太太也出去了?〃顧太太心不在焉的應了聲:〃呃……嗯。〃頓了一頓,又道:〃我腰疼,我一個人先回來了,〃她去給世鈞倒茶,世鈞忙道:〃不要倒了,伯母歇著吧。曼楨到哪兒去了,可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顧太太揹著身子在那兒倒茶,倒了兩杯,送了一杯過來,方道:〃曼楨病了,在她姊姊家,想在她那兒休息幾天。〃
世鈞道:〃病了?什麼病?〃顧太太道:〃沒什麼要緊。過兩天等她好了叫她給你打電話。你在上海總還有幾天耽擱?〃她急於要打聽他要在上海住多少天,但是世鈞並沒有答她這句話,卻道:〃我想去看看她。那兒是在虹橋路多少號?〃顧太太遲疑了一下,因道:〃多少號……我倒不知道。我這人真胡塗,只認得那房子,就不知道門牌號碼。〃說著,又勉強笑了一笑。世鈞看她那樣子分明是有意隱瞞,覺得十分詫異。除非是曼楨自己的意思,不許她母親把地址告訴他,不願和他見面。但是無論怎麼樣,老年人總是主張和解的,即使顧太太對他十分不滿,怪他不好,她至多對他冷淡些,也決不會夾在裡面阻止他們見面。他忽然想起剛才高媽說,昨天豫瑾來過。難道還是為了豫瑾?……
不管是為什麼原因,顧太太既然是這種態度,他也實在對她無話可說,只有站起身來告辭。走出來就到一丬店裡借了電話簿子一翻,虹橋路上只有一個祝公館,當然就是曼楨的姊姊家了。他查出門牌號碼,立刻就僱車去,到了那裡,見是一座大房子,一帶花磚圍牆。世鈞去撳鈴,鐵門上一個小方洞一開,一個男僕露出半張臉來,世鈞便道:〃這兒是祝公館嗎?我來看顧家二小姐。〃那人道:〃你貴姓?〃世鈞道:〃我姓沉。〃那人把門洞豁喇一關,隨即聽見裡面煤屑路上�嚓�嚓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想是進去通報了。但是世鈞在外面等了很久的時候,也沒有人來開門。他很想再撳一撳鈴,又忍住了。這座房子並沒有左鄰右舍,前後都是荒地和菜園,天寒地凍,四下裡鴉雀無聲。下午的天色黃陰陰的,忽然起了一陣風,半空中隱隱的似有女人的哭聲,風過處,就又聽不見了。世鈞想道:〃這聲音是從哪兒來的,不會是房子裡邊吧?這地方離虹橋公墓想必很近,也許是墓園裡新墳上的哭聲。〃再凝神聽時,卻一點也聽不見了,只覺心中慘慼。正在這時候,鐵門上的洞又開了,還是剛才那男僕,向他說道:〃顧家二小姐不在這兒。〃世鈞呆了一呆,道:〃怎麼?我剛從顧家來,顧太太說二小姐在這兒嚜。〃那男僕道:〃我去問過了,是不在這兒。〃說著,早已豁喇一聲又把門洞關上了。世鈞想道:〃她竟這樣絕情,不肯見我。〃他站在那兒發了一會怔,便又舉手拍門,那男僕又把門洞開了。世鈞道:〃喂,你們太太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