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復仇的紅日會從地平線上升起,宣判這個社會的末日。不!邁克里斯的樂觀是基於理性和推理。是的,邁克里斯是積極的,不是悲觀的。
邁克里斯氣喘吁吁,他深吸了幾口氣,接著說道:“如果我不是一個樂觀主義者的話,怎麼熬過在監獄裡15年的日子?我要是想自殺的話,還找不到辦法嗎?一頭撞死在監獄的牆上不就完了嘛。”
邁克里斯上氣不接下氣,說話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底氣十足。他的兩個腮幫就像兩個鼓鼓的袋子一樣,一動不動,藍藍的眼睛雖然細小,就像眯著一樣,卻依然流露出自信、狡黠而堅定的神情。在監獄裡度過的無數夜晚裡,當邁克里斯這位打不倒的樂觀主義者沉思時。他的眼神一定就是如此堅毅。卡爾·雲德站在邁克里斯的面前,他把綠色遮陽布的一邊瀟灑地拋在肩後。
坐在壁爐前的是奧斯邦,他以前是醫學院的學生,現在是“無產階級未來組織”宣傳材料的主要寫手。奧斯邦伸了伸腿,把靴子底對著壁爐,讓自己的腳底烤得暖曖的。他頂著一頭濃密的黃色捲髮,臉色紅潤,還有一些雀斑,扁平的鼻子,突出的嘴巴,顴骨高高,一雙杏眼,穿著灰色絨布襯衫,打著黑色的絲綢領帶,外面是一件嗶嘰大衣。奧斯邦把頭靠在椅子上,整個喉結都暴露出來。他對著長木管一頭的菸嘴深吸了一口,仰頭對著天花板把煙吐了出去。
邁克里斯依然沉浸在個人世界之中。監獄生活讓他有了避世的想法,而且這種想法不斷增強。他和自己對話,不管周圍的聽眾願不願意聽,認不認同。他根本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收押他的監獄建在河邊,非常寂靜,就像墳場一樣,埋葬著那些被社會拋棄的人。在那種鬼地方待了十多年,邁克里斯早已習慣了自言自語。
邁克里斯不適合參與討論。這並不是因為他的立場不夠堅定,別人三兩句話就會動搖他的想法,而是因為他一聽到別人的聲音就會感到不安,影響他正常思考。他在監獄裡的時候,腦海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他沒有聽過別人的想法,自己的想法也沒有被別人點評過、議論過、贊成過或否定過。他早已習慣了這樣。
現在,沒有人打斷邁克里斯,他又陳述了一遍自己的看法。他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上帝對他的神諭一般無法拒絕:透過塵世的紛擾發現命運的真諦;社會的經濟狀況成就了歷史,也為未來做好鋪墊;歷史和思想的起源是如何指引人類思維的發展,以及人類衝動行事的原因等等。
奧斯邦突然一聲大笑,打斷了邁克里斯的長篇大論,邁克里斯還沉浸在剛才演講的意象當中,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收回自己發散的思緒一樣。沒有人講話,只是一陣寂靜。房間的桌子上放著兩盞煤氣燈,壁爐裡的火也燒得正旺,維羅克商店後面的這間客廳變得過於暖和。維羅克費力地從沙發上起來,開啟通向廚房的門,讓客廳通通氣。史蒂夫正乖乖地坐在廚房裡的松木桌子旁,全神貫注地在畫圓圈,一個圓圈接著一個圓圈,有同心的,也有相交的,還有亂成一閉的,就像是混沌的宇宙一樣。史蒂夫沒有抬頭,他十分專注,背部一動一動的,細細的脖頸好像隨時都會斷了一樣。
維羅克看到史蒂夫後有些不滿,嘀咕了兩句後又坐回沙發去了。亞歷山大·奧斯邦站了起來。房間的屋頂本來就低,穿著露線的嗶嘰套裝的他顯得更加高大。坐得久了,奧斯邦覺得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他走到廚房,看看史蒂夫在忙活什麼。一會兒,他走回來,神秘兮兮地說:“多棒,多有特點,太典型了。”
“什麼太棒了?”維羅克詢問道。奧斯邦朝廚房瞥了瞥,一幅盛氣凌人又漫不經心的樣子,解釋道:“他畫的那些玩意不正表明他是個精神病患者嗎?”
“你把那孩子叫精神病,是嗎?”維羅克咕噥著說。
社會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