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暗巷,從袖中取出那張殘留著簫玦身上麝香的紙遞給未央。
未央瞟了一眼,面色未改,只是黑曜石般的眼底裡浮起冷笑,神色一凜道,“既然這樣,就只能改走山路,從陳墨繞過青雲連峰便是白州。只要能到白州,就離蘇南不遠了,況且白州商業發達,既通水路,又有驛站,去蘇南很是容易。”
陸夢看著他緊鎖的眉頭,脫口問道,“你已想得如此周到,為何還愁眉不展?”
“青山連峰,山峰萬仞,怪石嶙峋,別說是武功高強之人都得走上七天,我們三人恐怕至少得行上半月,林中野獸出沒,地勢崎嶇,對於你和阿綠而言,或許這條路困難了些。”
“我不是千金小姐,這些苦哪裡吃不起。你都可以,我又怎麼不可以?”陸夢抿了抿唇,抬頭一笑,“未央,我或許比你想象的怕死,而我更怕你和阿綠被我拖累,所以只要我們三人能活著,再陡的峰也得走。”
“阿竹,會好起來的,等到了宋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未央圈著她的腰,他的掌光滑,指尖摩挲掌背,柔軟而細膩。
“未央,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你義無反顧的陪著我離開凰城,其實我們不過是萍水之交。”陸夢瞧著兩側小攤的目光一轉,突然想起許久未問出口的話。
“為什麼呢?”未央嘴邊噙著一抹笑,那一夜,他站在湖邊,刺骨的湖水漫過他的膝,浸溼了他身上打滿補丁的布衣,一幕幕的畫面如湧來的海潮一浪接著一浪往腦海中滾來,容不得喘息。
窒息的疼痛伴隨著那些漸漸清晰的記憶深刻起來,女子面目全非將他護在懷中,直到沒了意識纖細的手臂依舊牢牢不放,血腥的回憶撕扯著他的思緒,未央握緊指節,著了魔一般一步一步向著湖心而去,浮著薄冰的湖水一點一點向上升著。
“未央。”那一聲好似自夢中而來,他一個激靈停住了前進的腳步,這才感到被浮冰割破的胸口微微的疼痛。
“未央”黑暗中一點光暈漸漸擴大,直到那瘦削的身影落在了眸間,映在了心口,成了再也抹不去的回憶。
“未央。”陸夢扔下紙燈,毫不猶豫地走向湖心,吸飽了水的棉衣重如巨石,她的每一步走得踉蹌,然那小小的身子最終來到了他身側,“我找遍了整個梅園也不見你,我猜你可能是想起了什麼,果不其然你在這裡。”
陸夢故意避開他死灰般的臉,揚起嘴角,“走吧,和我回梅園,阿綠還等著我們。”
少年不為所動,面容蒼白如雪,冷冷地盯著她,然那雙黑色的眸裡一片死寂,沒有了生氣。
陸夢想起連日來他的夢囈,緩了口氣,仰望蒼穹,良久啟唇,“在我小時候我一直渴望著擁有一個完整的家,盼啊盼,盼啊盼,終於有一天,我的家幾乎觸手可及,然而我還未來得及伸手,那個夢就支離破碎,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消失,只剩我一人,我很懦弱,當時的我痛得爬不來,心想著就這麼死了吧,死了就不用再那麼痛,不用再想這一切,不用再看見那張嘴臉。然而如今,我才發現當日我有多傻,我為何要死,我死了豈不是趁了他們的心,我要活著,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直到有一天他們只能仰頭看著我,乞求我的原諒,直到有一天我能將那些回憶踩在腳下,親手撕碎他們的夢。”
少年的眸裡起了漣漪,他的嘴唇輕顫,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震撼。
見他依舊沒有反應,陸夢頓了頓,繼續道,“如果難過,就大聲哭出來,不把那些疼痛發洩出來,又怎麼能重新來過,沒有人會嘲笑你,沒有人可以看不起你的無能為力,因為你是要做改變這個燕國,這個世界的人。”
“你願意成為他們鬆了口氣的好訊息,還是將來令他們聞風喪膽的壞訊息?”陸夢看著少年再次明亮的眸中燃起了烈火,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