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兩國結盟以來,她總是想起楚漢相爭。楚漢何嘗不是盟友,作為反抗朝廷的義軍,他們也曾把酒言歡,誓師進攻秦都咸陽,並約定誰先進入誰稱帝。如今的趙、靖兩國,雖然口頭上沒這樣說,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吧。離上京越近,面臨的抵抗越強大,越需要兩國通力合作。但同樣的,離上京越近,兩國越離心,因為,上京皇城中的那把黃金寶座上,只能坐一個人。
駛入景州城門後,車變得很慢,因為道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車過之處。百姓紛紛跪伏,就像風颳過的麥田,一壟壟呈倒伏狀。俞宛秋一眼望過去,正好看見一個躲在人後的瘦削書生本來不想拜的,卻被維護秩序計程車兵一腿掃向膝彎,差點變成狗啃泥。
俞宛秋忙掉開眼。作為戰勝國的眷屬,喜悅和自豪是肯定的,但看到這樣的場景,仍免不了悲憫。她從不認為自己的軍隊就是正義的,改朝換代,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勝者為王敗者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今日是梁軍攻陷南都,跪在道旁的,就要換成她了。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有些表面功夫卻不得不做。昨日,梁瑾瑜派人送信到趙營,說今天正好是藥王節,他提議,不如藉機熱鬧一番,活躍一下城中因戰敗帶來的死氣沉沉的氣氛。趙國君臣立刻就同意了。
其實,“藥王節”本是民間節日,朝廷官員很少摻合的,更遑論勞動一位國君和一位儲君親臨。但俞宛秋也明白,非常時期,作為佔領軍腦的靖帝和趙太子,出席這樣的場合也算是“與民同樂”,是個收買人心的好機會。從來開疆拓土難,收服民心更難。梁國諸帝自詡正統,從來都是高坐在深宮那把交椅上,極少出宮活動。即使強敵壓境,京城各門設立新兵招募處,也沒聽說哪位梁帝親臨過。
鸞車穩穩地停在藥王廟大門口,看著伸過來的那隻手和深紫暗紋袍袖,俞宛秋只稍微怔了一下就握住了。她以為這人會和梁瑾瑜一起,在前面接受百姓朝拜的,沒想到會在這兒等著她,親自攙她下車。這讓她訝異之餘又會心而笑,因為,這讓她想起了現代的政客們,公共場合帶著妻子,十指緊扣秀恩愛,是很能征服一部分人心的,尤其是女人心。
掃了一眼周遭,現人流中女子的比例委實不少。貴家夫人千金,頂多戴個面紗,或拿個團扇半遮著面,普通百姓家的婦女,則青布包頭。就算整張臉都露在外面也沒見有人側目。看見趙太子對太子妃如此溫柔體貼,女人們眼中盡是羨慕之色。佑熙同學的無意之舉,的確收到了明星政客的效果。
俞宛秋今天未戴面紗,也沒拿團扇,要親民麼,遮遮掩掩算什麼。
雖說出祭的目的是為了體現親民,實際上從山門到大殿這幾百米的距離,何止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連兩邊跪拜的百姓,偶爾一抬頭間警惕的眼色以及似曾相識的面孔,也看得出是從護衛營或別的部隊中抽調出的人手,一路上的百姓中不知夾雜了多少便衣。
再往裡走,大殿前那個卓然挺立的身影,黃袍上的金龍似要騰空而起,笑得無比真摯的,不是梁瑾瑜卻又是誰?
見趙太子夫婦出現,梁瑾瑜跟手下交代了一句什麼,隨後大步走過來,旁若無人地說:“賢伉儷姍姍來遲,莫非昨夜……”
俞宛秋氣不打一處來,聽他那腔調,再看他那捉狹的笑容,您好歹也是割據一方的梟雄。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中,莫非您還想開黃腔,拿夫妻閨房秘事打趣不成?
果然趙佑熙也接受不了這樣虛偽的“親暱”,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略略有些暗沉,趕緊打斷他的話:“路上行人多,走得很慢。”
梁瑾瑜也收斂起調笑的語氣說:“是啊,全城百姓都出動了。”
這時幾個打扮得華貴靚麗的女人迎了上來,俞宛秋只認得其中一個是何若歆,另外幾個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想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