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小姐了。
一時進了屋,屋裡頭早擺好了早飯,季夫人段氏穿一身家常半舊絳色撒花羅衫,一頭烏黑長髮隨意綰起,鬢邊一枝珠釵,看著雖簡樸卻自有一番優雅風韻。她嫁人生子甚早,如今雖已有了三子一女,看著卻也不過二十六七的模樣,容顏更是嬌美豐盈,儀態萬方。
她過去,規規矩矩的行禮,又老老實實的在母親身邊坐下,倒將段氏看的大為驚詫。
她年方十六便嫁了與季煊,十七歲那年產下第一個兒子,其後似有規矩一般,每隔兩年生一個,通共得了三個兒子,此後便再沒了動靜。她還因此很是遺憾了一陣子,恨自己沒能生出個女兒來。誰料幼子八歲那年,她卻又意外的有了身孕,一家子聞訊都是興興頭頭的,上下一心的盼著這胎得個女兒。
天從人願,五月底,荼蘼花開得正盛之時,她果真得了一個女兒。
全家皆是喜不自勝,將這丫頭看得如珠如寶一般,且不說她夫婦二人,便是三個兒子,也是成日裡圍著這個妹子轉,只一刻不見,便掛念得什麼似得。因為疼寵,所以也少講規矩,一切只是由得她去,故而今日見她這般規矩,她反而吃驚不已。
側過身去,她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額上溫溫的,並沒燒:“荼蘼今兒這是怎麼了?”她縮回了手,帶了幾分詢問的看了看對面立著的慧紋:“倒是乖巧得緊!”
慧紋忙在一邊笑道:“大小姐何曾有一日不乖巧的,倒是夫人想多了!”
段夫人笑笑,搖頭道:“這話幸而是在家中說的,沒的傳了出去惹人笑!”
一邊服侍的幾個丫鬟婆子無有不笑的,她也不覺嘟了嘴兒,想著自己幼時難道竟是這般頑劣不成。段夫人見她嘟嘴,倒又覺得不捨起來,便伸手摸摸她的頭,憐惜道:“且等你三哥來了,一同吃飯吧!”原來先時慧芝與慧紋兩個在外頭說的話,段夫人已盡聽到了。
她答應著,便軟軟的靠在了段夫人身上。母親身上有著淡淡的蘭花香,熟悉而又陌生。她的心沒來由的痛了一下,自己已有多少年沒聞著這股子香氣了,好久了罷!
段夫人含笑的摟住她小小的身子,對身邊人笑道:“這丫頭,也不知是被什麼給魘著了,一時竟變得這般文靜乖巧,與素日大不相同,倒讓我怪不習慣的!”
身邊眾人便又笑了起來,後頭一個鵝蛋臉的俏麗丫鬟笑道:“夫人又在變著法的誇大小姐了,其實我們都是知情的,夫人只管光明正大的誇著便是了!”
這話一出,連她自己都笑了起來,再看那丫鬟,正是母親身邊第一得用的慧清。
身邊的人還在說笑,房內一時熱鬧得緊。她靠在母親身上,張大了眼睛一個一個的觀察著身邊的這些個丫鬟婆子,默默回想著她們從前的結局與下場。丫鬟之中有些人,她早沒了印象了,也有些當日說是配了家下的小子,家變後都放了出去,也不知過得好與不好。
只有少數的幾個,是在她出嫁前便配了人了,她卻還記得一些。
至於婆子,她素來嫌她們嘴碎又愛搬弄是非,素來不太放在心上的。
歪在那裡,她默默發怔,這份安靜倒讓段夫人更是驚詫莫名。女兒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又是她一手養大的,她的性子她豈不知。可這會子,這丫頭靜靜坐著,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神色卻自端凝莊重,眉目間的那份高華之氣,直是貴不可言。
段夫人見這模樣,不禁皺了下眉,環視了一下四周,卻發現屋內不知何時已是一片沉寂,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安安靜靜,各自垂眉斂目,竟沒一個敢多一句嘴的。
她正要開口,那壁廂卻有人快步進來,且走且大聲叫道:“我到了……”說完了這句,才覺屋子裡竟是出奇安靜,不覺茫然:“今兒這是怎麼了,竟這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