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光,但我直覺的感到他並沒有看見我,他的眼光透過了我的身子,望著的是虛無縹緲的夜色,和虛無縹緲的世界。
“我幾乎找到了,”他說,嗒然若失的。“可是,我又失去了。”“怎麼回事?”他深深的抽了一口煙,再把煙噴出來,煙霧在寒夜裡很快的擴散了。他注視菸蒂上的火光,沉默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然後輕輕的問:“要聽故事嗎?”我沒有說話,只用手抱著膝,做出準備傾聽的姿態來。他望著我,這次他是真的在看我,好半天,他說:
“你好像還和以前一樣,喜歡聽而不喜歡說。好久以前,我覺得你和我是同類的,現在也這麼覺得。那麼,你真的幸福嗎?你的丈夫能使你獲得寧靜和快樂嗎?”
我皺皺眉,我不想去分析,於是我說:
“告訴我你的故事。”他說了,用那種平板而沒有高低的聲調。
“我一直渴望著一種境界,你知道。”他說,微仰著頭,注視著寒空裡的星光。“我想找一個安靜而幽美的所在,我厭倦都市的繁華和一般人追逐名利的生活。因而,當我受完了預備軍官的訓練,而湊巧知道東部山區中出了一個國校教員的缺時,我竟毫不考慮的接受了這個工作。”他看了我一眼:“你會奇怪嗎?一個大學畢業生到山地裡去教小學?”
“不。”我說。“可是,我的家人卻覺得很奇怪,在這兒,我必須先告訴你我的家庭。我父親是早年留德的學生,學工程,然後一直在大學中執教。我母親出自名門望族,畢業於杭州藝專,是個薄負微名的女畫家。我有三個姐姐,兩個妹妹,我是家裡唯一的一個男孩子。我父親學的既是科學,受的又是新式教育,所以,總力言他是個男女一視同仁的父親,但是,他卻是個最重男輕女的父親,他寵愛我,優待我視我如同瑰寶。母親就更不用說了。我在家裡的地位一直高高在上。父親讓我受最好的教育,期望我能出國留學,然後出人頭地。他那望子成龍的苦心,為人子者,也真當感激了。所以,當我決定到山地去教書時,他如同捱了一記悶棍,整整三天三夜,他和我母親,還有我的姐妹,苦口婆心的勸我放棄我這荒謬得‘不可思議’的計劃。母親和我的姐妹甚至淚下。但是,我終於不顧一切,提著一口小皮箱,走入了山區。
“那學校坐落在半山的一個村落裡,簡陋到極點,那地區荒涼貧瘠,我實在不懂為什麼有人願意定居在這兒。所有的居民,都貧苦到衣不蔽體,六七歲的孩童,赤身露體都是常事。學校中一共只有五個人管理,一個是校長,一個算術教員,一個常識教員,加我這個國語教員,另外還有個管理灑掃的校工。校長姓林,年約四十幾歲,是本省人,能說一口很好的日語。對於我的來到,他表現了適度的歡迎,然後將我安插在一間半新舊的屋中。
“我負擔了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的全部國語課程,事實上,每年級只有一班,班級越高,人數就越少,因為一般十二、三歲的孩子,都要幫家裡做事,家長就不肯放他們出來讀書了。功課看起來忙,事實上並不太忙,只是,學生程度之低,和天資的愚魯,使我一上來就大失所望。我置身於一群破破爛爛,毫無天份的孩子之中,看著的只是山脊和梯田,竟有種被欺騙似的感覺,這與我幻想中那寧靜幽美的神仙境地,簡直相差得太遠太遠了。可是,逐漸的,我開始安於我的新環境了,因為我發現這兒的孩子有一份特殊的淳樸,而生活在簡單中,也有他的人情味。何況我還有很多空餘的時間,可以在深山幽谷之中去探索一些奧秘,凝思一些真理。於是,我也就心安理得的待下來了。
“是我到山地的第二星期,我曾託一個老太太幫我物色一個上班制的下女,因為學校沒有包伙,而我又從無烹飪訓練,再加上整理房間,洗衣,灑掃,在在都需要一個人幫忙——(在這兒,你可看出我的公子哥兒脾氣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