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們山花插滿頭,笑得比朝陽還絢爛。蓮燈隔著紗羅看,覺得自己也應該出城走走,莫辜負了大好春光。
弗居很著急,扶她上馬,自己鞭子甩得山響。馬蹄踢踏,塵土飛揚,蓮燈隨她往神禾原方向狂奔,連路來的景緻有熟稔之感。反正她如今看什麼都似曾相識,便也不太在意了。神禾原離長安四十多里,等到了宮門前,天已經擦黑了。
宮中的人見了她,似乎都很意外,弗居只說渡亡經找到了,他們臉上的震驚更明顯了。
“帶殿下去見座上。”弗居對放舟道,“向塔內喊話,座上應當聽得見。”
所有的問題都在經書現身後迎刃而解了,能夠續命,就能長相廝守,還有什麼可迴避的!靈臺郎們給她引路,放舟走了幾步回頭看她,“殿下還能想起與國師的過往嗎?”
蓮燈遲遲的,“我與國師的過往?”
弗居笑了笑,“沒關係,想不起來反倒更好。”
看來她與那位國師交集不少,但她的記憶裡沒有這個人,實在很奇怪。他們領她到九重塔前,高高的夯土底座,巨大的漢白玉臺階,還有四周圍繞的翠竹。她靜靜看了半晌,提裙上去,見正門上貼了封條,回首問他們,“國師把自己關起來等死?”
眾人臉上一陣尷尬,說得太直白了,明明可以有更唯美的描述方法。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放舟揚手打算通傳,可是手還沒落下來,門卻豁然開了。簷角上的燈籠照亮門裡出來的人,白衣翩翩,恍若謫仙。
蓮燈看得發呆,世上還有這麼好看的人!這是誰?國師的高徒麼?
可是他神情淡漠,只是責問靈臺郎們,“這麼晚了,怎麼勞動公主大駕?”
都 是偽裝,其實看到她,他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渡亡經》沒有被喚醒時,他窮其所學也探不到它的蹤跡。後來陰差陽錯沾了她的血,他便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了。 原來一直尋找的東西曾經離他這麼近,她靠在他懷裡入睡,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果然所有事冥冥中都有定數,一環扣著一環,缺了哪一環都不成故事。那麼她的忘 情究竟有沒有價值?也許她已經不那麼愛他了,但是可以讓她忘記痛苦和不愉快,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他靜下心來,叉手對她深深作了一揖。她忙抬手請他免禮,笑道:“我來拜會國師,還請神使為我通傳。”
他愣在那裡,神使……又和第一次相見一樣,她喚他神使。如果真的可以回到原點重新開始,似乎也不是壞事。
他打掃了下喉嚨,“不必通傳了,臣就是臨淵。”
她啊了聲,“沒想到國師這麼年輕,中官卻說……”發覺自己失態,窘迫地紅了臉。
這 個人,給她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很近,卻又相距萬里遠。她在他面前必須小心謹慎,唯恐冒犯了他。不敢盯著他看,但偷偷的瞥一眼,就把她的心填充了大 半。他像壁畫上的神祗,莊嚴又美輪美奐。她忍不住唾棄自己,果真是個好色之徒,反正只要漂亮的人,都讓她很有好感。
他向後退了半步,讓在一旁,“殿下請。”
國師尊貴,她不敢怠慢,欠身還了一禮,隨他入塔內。十幾盞燈樹照著前路,四周圍煌煌如白晝。靈臺郎們也尾隨而至,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她,她有點緊張,把脖子上的玉竹枝摘下來,遞到國師手上,“經書就在這裡面。”
他接過來,纖長素淨的手指捏著,在燈下細看。然後轉過頭來,矜持地對她一笑,“殿下說經書在裡面?”
那抹笑容直照進她心底,她頓時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忙點頭,怕他不信,晃晃手指說:“滴兩滴血。”咬破自己的指腹,聽到他噯了聲,彷彿阻止不及的樣子,她大度地咧咧嘴,“沒關係,昨天就是這樣。”把血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