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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錯,管家娘子便也知趣,不會刻意地做出提攜他的樣子來,只不過在沒人的時候,暗暗指點他一些府裡的人情冷暖,尤其是這些冷暖背後的紋路和道理。

無論如何,他對管家娘子的感激,倒是出自真心。

他知道,他在等待一個機會。至於那機會究竟是什麼,暫時也不清楚。

也許,他至少需要長大,到那時候,便不再是一個給人牽馬跑腿送信打雜的小廝;到那時候,也許他能有機會接近一下那間總是讓他覺得幽然並陰冷的賬房,翻看那堆混雜著黴味和墨香的賬簿——看看賬簿裡是不是真的記錄著賬房先生的陰謀和遮掩——他並不相信這樣的痕跡存在,這樣便能確信,賬房先生並不是瞞不過去虧空才悄然投井。其實賬房先生算不得是一個好父親,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在家的時候就是沉著臉對他們沒完沒了地指責和訓斥。

但那畢竟是父親。

“侯”,原本是他母親孃家的姓氏,他自作主張地告訴牽線的薦頭,他叫侯武——也許這是多此一舉,因為賬房先生本姓“張”,即便有人重了,也算不得什麼引人注意的事情,但是他覺得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還有,還有就是——既然立定了心思要做一個故事裡的復仇者,那麼“隱姓埋名”就像一碗壯行酒那樣不可或缺。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公平地說,只要不看見那口如今已經被封上的井,唐家大宅裡的日子稱得上是快樂的。飽暖無憂,他學什麼東西都輕而易舉,也遇上過這些善待他的人。比如夫人。其實他沒有多少跟夫人碰面或者說話的機會,只有一回,夫人帶著貼身丫鬟回孃家探視病人,管家派了他跟著馬車同去,以防路上有什麼事情需要他這個男孩子來跑腿。那是個春天,他看著自己的腿在車轅上輕巧地晃動著,樹葉的香氣和馬身上的氣味混在一起,還有天空的氣味,都讓他覺得愉悅。行了半日,身後突然傳來了夫人丫鬟的聲音——那姑娘的手腕從車廂的簾子裡伸出來,簾子略微敞開了一點點,戴著鐲子的水靈手臂遞出來一隻精巧的食盒,並笑道:“侯武,夫人說了今兒個一路辛苦,這點心是夫人給你的。”他看著那食盒的式樣,知道是老爺夫人平時用的東西,一時間只是惶惑得不敢去接。他漲紅了臉搖頭,心裡又深深地為自己羞恥:“不,姐姐還是拿回去,我手太髒了。”丫鬟笑了,他也拿不準她在笑什麼——平日裡能跟他說話的丫鬟都是那些做粗活兒的小姑娘,這些各個主子們房裡的貼身丫鬟——他遠遠地看見了也是躲著走。

車廂的簾子又挪開了一點點,他看見了夫人的臉。車廂的窗格一左一右裝點著夫人,夫人端然一笑:“這孩子,給你你便拿著,這點心做得精緻,你在家裡必定沒見過的。”說話間,簾子又闔上了,獨留下那隻好看的盒子被他抱在懷裡——他並不稀罕吃什麼好東西,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夫人那一臉母親一般的笑容。夫人在宅子裡絕不會這樣對他笑,他知道,這隻能是在旅途中才會發生的事情。

夫人去世那年,所有的下人都戴著孝跪在弔喪的隊伍裡。沒有人知道,為何侯武哭得那麼認真。管家娘子只是在心裡慨嘆這孩子越來越有城府——她並不知道,侯武只是哀傷地想著:無論如何,夫人走了也好,她從此便與侯武所有的計劃毫無關係。雖然當時他其實什麼計劃也沒有——他只是覺得,所有的陰謀與惡意都應該遠離夫人,哪怕——最壞的情形,哪怕夫人手上真的也沾過賬房先生的血,那也一定是不得已——上蒼總是秉承著一種殘酷的仁慈,替卑微的侯武做了免受折磨的決斷。

夫人“頭七”那天起,管家把“巡夜”的活兒派給了侯武——不錯的兆頭,通常管家信賴誰誰才有巡夜的資格。一攏燈籠模糊的光暈裡,老宅的建築輪廓模糊,巡視各房的時候,他總是莫名地覺得內心柔軟,腳下那一小塊路被照著,靜默無聲,他知道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