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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在尺深的雪地裡躑躅而行;獵槍斜吊在脖頸上,那頂破棉帽子被風扯爛了,布條子嘩嘩啦啦拍在臉上,總讓他想看遠處那條嘩嘩啦啦的鍋餅旗子。裡把遠的城邊上,有個小日本的據點,那座新修的炮樓子像蹲凶神,荊維德看見就想咬牙。“孃的小日本,王子修,報不了大哥的仇,我就不是人!”這幾天,他總是夢見開腸破肚的石典鴻夢見那堆磣人的血衣。雪一停下,荊維德對女人說:“我出去轉轉。”羅棵子說:“兵荒馬亂的,轉個啥勁?”其實,他是想來看看大哥的墳。那墳裡就埋著那堆讓他吃睡不安的血衣。

他坐在衣冠冢旁的雪地上,掰口乾糧丟給定蹲在一旁的阿黃,望望灰濛濛的天空。一隻老鷹從高空裡盤旋著衝下來。荊維德精神一振,“有貨!”他端起槍試了試,眯著眼睛在老鷹下的雪地上尋找著。突然,阿黃一陣狂叫,箭一般衝出去,又速地折回來,叼住他的褲腳直咬。荊維德遮手一瞅,遠處雪地上,一個黑點正從小日本的據點裡緩緩移過來。荊維德一驚,急忙一拍阿黃的腦袋,他倆一齊臥倒在尺深的雪窩裡,藏在石典鴻的空墳後面。荊維德心裡說:“大哥,這回又得你護著兄弟啦!”

等黑點大成人形的時候,荊維德一驚,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手裡的獵槍不由自主地端起來,指頭哆哆嗦嗦摸了半天,終於扣到了槍機上;阿黃警覺地弓起腰,“啪——”的一聲鈍響,阿黃一躍而起……冒著藍煙的獵槍被拋到雪地上,阿黃不解地哀叫著,圍著主人直轉圈兒。

來的人就是石典鴻,荊維德拜過把子的大哥。

荊維德拖著獵槍歪歪斜斜走進家門的時候,女人羅棵子正坐在炕頭上做針線,看見男人的模樣猛地一驚,忙趿拉著鞋子過來扶住他,“你咋啦”

一看到羅棵子,荊維德突然呆住了,望著那張菜臉渾身亂抖一動也動不得。羅棵子摸摸男人滾燙的額頭問:“你病啦?”荊維德搖搖頭,突然一把扳過女人,斗大的腦袋一下扎到女人的懷裡放聲大哭,“棵子,你說,我這個人咋樣?”羅棵子手足無措地抱著那顆大頭不知咋回事,問:“你到底咋啦?”荊維德痛哭流涕地伏在棵子懷裡:“這幾年,我當你是女人,也當你是嫂子,可我咋知道會……”

羅棵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把推開荊維德,“你說呀,到底出了啥事?”荊維德搖搖頭,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一杆椿木菸袋。羅棵子一愣,一把奪過那杆菸袋,血一下子湧上來,一陣天懸地轉癱瘓在地上,臉色煞白嘴唇烏紫,“他……他沒死?……你是說……他沒死?”“我明明看到了大哥的屍身吊在圍子牆上,託了人,才要回那件血衣,可咋會……我真昏呀!”荊維德一頭撞到屋牆上,那樣子如同一頭剛過刀的種牛;羅棵子突然屹山聲慘叫跳起來,瘋了般撕扯著他,牙齒深深咬進他的肉裡。

懸在中天的月昏昏地亮起來的時候,夜成了粘稠的模樣,似乎伸手一抓,就是一把黑暗。鼻青臉腫的荊維德踩著吱呀呀叫響的積雪來到村北的破廟裡;來時燈草一樣的女人羅棵子死羊一樣掛在他的身上,哭得淚人一般。

人高馬大的石典鴻蓬頭垢面,坐在泥胎做的神魎上像副骨架子。眼珠子火一樣滾燙,腦袋裡有面銅鑼哐哐地敲響。一盞如豆的油燈搖搖擺擺,照得人像鬼一樣晃晃蕩蕩。看到那副骨頭架子,死樣一樣的羅棵子一個趔趄靠在廟門上,兩眼呆滯四肢冰涼。石典洪猛地一哆嗦,臉仍鐵青著,一動沒動。他已經明白了事情的一半。

荊維德呼一聲:“大哥!”一頭栽在地上。

石典鴻仍像一尊泥胎。

羅棵子突然“嗷”地一聲醒過來,一頭抵在石典鴻的腿上:“我以為……以為你死了!死了!是維德兄弟可憐我,養活了我……要殺要刮你看著辦吧!”

石典鴻大叫一聲跳起來,撕住荊維德的衣領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