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二十六,未時,青衣衛詔獄,甲字十六號牢房。
小佐領將牢門開啟,幾個衛卒簇擁著一個穿著湖藍色孔雀紋官服、身材矮胖之人走進了牢房內。幾個衛卒忙將油燈點亮,昏黑的牢房一下子亮堂了起來。小佐領殷勤地搬來一張木椅子,侍候那矮胖之人坐下。兩個衛卒又抬進來一張小長木桌,放在矮胖之人的身前。
“孫大人,這天牢裡的滋味……如何呀?”矮胖之人笑吟吟地朝孫勳說道。
孫勳冷笑了幾聲,道:“楊文淵,你行啊!孫某縱橫江湖數十年,手底下抓過的雞鳴狗盜之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想不到最後,竟折在你這狗賊的手裡……”
那矮胖之人自然便是北安平司百戶楊文淵了。此時,他聽了孫勳的譏諷也不生氣,反倒是雙眼眯成了一條縫,更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孫大人啊!本官要是你,早就將背後的主謀給招出來了……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麼,早一天說出來,就早一天免受皮肉之苦啊!孫大人,你看看這些鐵鏈子,嘖嘖嘖!本官看著也是於心不忍啊!……肖劍南,是誰讓你給孫大人琵琶骨也穿鏈的?!孫大人從前可都待你不薄啊,你這廝怎恁地狠心!……”楊文淵一邊說話,一邊又轉頭朝那小佐領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名喚“肖劍南”的小佐領肅立一旁,此時也只好默不作聲。他心道:不是你楊百戶特意吩咐,說是孫勳武功高強,一定要給犯人兩條琵琶骨也穿上鐵鏈子的嗎?為了你這句話,兄弟們昨晚可是沒少忙活啊……
孫勳揚起頭,怒喝道:“楊文淵,你別貓哭耗子在這裡假慈悲了!孫某講了多少次?只有我一個主謀,與他人無干!”他這頭頸一動,立時牽動了琵琶骨內的鐵鏈,那鏈子是昨晚剛剛打進,此時創口處兀自鮮血淋淋,鐵鏈一動,前胸立時一陣劇痛……
楊文淵道:“孫大人,你這話恐怕連你自己也不信吧?你與那魏王無冤無仇,刺殺他作甚?再者,即便殺了魏王,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本官實話告訴你,今日沈都督已經從萬歲爺那裡領了旨意,這幕後主使之人無論是誰,不管他官有多大、位有多高,都將依法嚴辦,絕不容情!而你孫大人,只需供出那幕後指使之人,沈都督也定會向萬歲爺上書,饒你不死!”
孫勳慘然言道:“沈都督……好一個沈都督啊!楊文淵,孫某從前還是一名百戶的時候便罩著你,自認這十餘年來待你最是優厚!可笑我孫某還將你當作至交,平日裡對你言聽計從、百般信任,想不到,居然是養了一條惡狗!你這狗賊暗地裡竟投靠了沈環!”
楊文淵卻不住地“嘿嘿”冷笑,他暗自心道:“你哪裡對我言聽計從、百般信任了?此次西峽口行刺,你可曾對我吐露過半個字的實情?你只是到如今手下全都折損在了西峽口,身邊實在無人可用之時才想到了我。也幸虧我當時機警,及時向沈都督稟報,才有了我今日的首功……”
事實上,楊文淵卻著實是曲解了孫勳的心意。依大乾律,刺殺欽差者,即為謀逆之罪,當誅九族。孫勳沒有叫上他楊文淵,實則是存了保護之心,哪想到孫勳這一番拳拳相護之心,竟無端惹來了楊文淵的心生不滿。
自欽差魏王回京之後,程萬里當天便向皇帝奏報了西峽口擊退刺客的經過。當程萬里稟報,那刺客首領是用了青衣衛裡的秘藥“天陰散”方得逃脫之時,皇帝立時就對青衣衛北安平司的孫勳起了疑心。只因整個青衣衛中,能夠僅憑三招就將薛濤打成重傷的,只有兩個人,除了孫勳便是沈環。而沈環是絕無可能之人,非但沒有動機,而且沒有作案時間,之前皇帝還曾秘密召見,特命他加緊京城巡查夜防之事。
於是,皇帝急召沈環進宮,命他嚴密監視孫勳動向,妥善佈置,務必查出行刺魏王的幕後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