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說,依照我大乾律,他私放謀逆欽犯,朕該怎麼判他?”
李縝道:“依大乾律,私放謀逆重犯者,其罪以謀逆論處,當棄市,滿門抄斬!”
李重盛道:“那你讓朕……還怎麼饒他?”
李縝道:“父皇,兒臣斗膽要說一句,如若無病所放的那個李君羨,他並不是個謀逆之臣呢?”
李重盛聞聽此語,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就連旁邊正在給火盆加碳的高良士,聽了這句話也是心中悚然一驚。若換作別人,皇帝早就要天威震怒、大發雷霆了。但此時的李重盛,卻是沉吟不語,他繞著御案走了十幾步,心中似有所思,隨即便回到御榻前落座。他又朝李縝揮了揮手,讓李縝也在杌子上坐下。
李重盛道:“縝兒,你倒是說說看,為何你會覺得……那李君羨不是個謀逆之臣呢?”
李縝正襟危坐,緩緩言道:“父皇,兒臣與李君羨並無交往。不過兒臣有一個家將,名叫薛濤。他從前是給兒臣看門的,後來兒臣見他頗有些武藝,便命他到邊疆效力。如今,他成了我大乾禁軍中的一員大將。兒臣時常聽薛濤講起,說他平生最為佩服之人,便是那左武衛大將軍李君羨……”
李縝講到這裡,偷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父親。他見李重盛盯著前面的高良士與火盆,神情似聽得正津津有味,便接著說道:
“兒臣對於別的話素來不會輕信,但對於薛濤所言,向來都是深信不疑,只因兒臣深知薛濤乃是一個極為忠貞剛勇之人。那李君羨是個什麼樣的人,兒臣不知,但他能得薛濤如此評價,兒臣以為此人的品性才具,自不會差到哪兒去……”
李重盛臉上的神色已漸漸變得舒緩,寬闊的額頭上,原先微微上蹙的皺紋,也變成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他朝李縝笑道:“你接著說吧,朕很樂意,聽你這樣,與朕講一些故事……”
李縝繼續講道:“父皇,這些話其實都毋庸兒臣贅言。兒臣素聞,李君羨乃是太宗爺之後,他既是皇族宗親,又是文武全才。他戍邊十年,戰功赫赫。他治軍極嚴,愛兵如子……父皇能將一整個玄武門都交他鎮守,足見對他信任之深。兒臣惶
恐,要說一句肺腑之言,在父皇心中,當真是將他認作了謀逆之臣麼?”
李縝的這些話鑽入旁邊的高良士耳中,將這個把持深宮四十餘年的老太監都給嚇得臉色翻白,心頭已是砰砰亂跳,他慌忙低下頭,假作整理炭盆……
李重盛卻聽得嘆息了一聲,仍舊和顏說道:“縝兒呀!朕也有朕的難處!如今,朕將李君羨定罪的詔書已發,你還要讓朕再下一道詔書,給李君羨昭雪不成?如若這樣,你二哥李仁,朕是不是也得派人去廬州府將他接回來?”
李縝忙道:“父皇,二哥是二哥,李君羨是李君羨。二哥被廢是他咎由自取。李君羨之罪,著實有些牽強……”
李重盛道:“他二人都是謀逆,朕若赦免了李君羨,豈非連李仁也要一道赦免?”
李縝略一思忖,便起身向皇帝再度躬身行禮,懇切道:
“父皇,兒臣以為,父皇無需為李君羨昭雪。就算是謀逆之罪,父皇既然免了二哥死罪,為何就不能免了李將軍呢?”
李重盛道:“你二哥和那李君羨,能一樣麼?”
李縝正色道:“兒臣聽聞古之聖人所言,天下元元,其道若一,天威皇皇,普施黎庶……父皇亦曾教導兒臣,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兒臣以為:二哥和李君羨,並無兩樣!”他此時,腦海中卻不禁響起了那一日,徐恪與他的對答。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李重盛又默唸了一句。他也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了李縝的跟前,仔細地看著李縝微微蒼白的臉龐,額前鬢角上已然越來越多的白髮,此時,老皇帝的臉上已滿是一個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