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耷拉在胸前,下巴下方的前胸口袋裡有一樣東西露出一角。丁小野屏住呼吸將它抽出來,那是一本被血浸透了的警官證。
“他死了?”崔克儉吃力地問道,每說一個字都必須承受劇烈的痛楚,“這裡留不得……他們分頭行動,其他的人也快來了。你不能留在這裡……替我跟你媽媽說,讓她彆著急,再等我一次,最後一次!”
“你自己去跟她說!”丁小野此時已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將父親挪到車子的後排,隨即發動了一下車子。他父親的慷慨有了回報,車子損毀如此嚴重尚能重新啟動。他把車往後倒了倒,然後開往醫院的方向。
“你別傻。這樣你媽會怪我的!”崔克儉試圖阻止兒子。
丁小野從後視鏡中看著父親,說:“不會的,她還在等著我們。”
崔克儉深知兒子的脾氣,沒有再勸,劇烈地喘了幾口氣,聲音微弱。
“阿霆,你怨我總是很少陪在你們身邊嗎?”
“有點!”
相較於和媽媽的相依為命,丁小野與父親之間共度的時間不長。尤其成年之後,他對父親的存在表現得甚是冷淡。盼著父親回家,也更多是為了讓媽媽高興。
崔克儉心中對兒子除了疼愛,還有虧欠感。父子倆若有爭執,他更多的是讓著兒子,什麼都聽丁小野的。而丁小野除了讓他多陪陪媽媽,鮮少對他有所要求。
“我和你媽媽剛在一起的時候,就答應過她要給她安定的生活,開一家夫妻飯店,她掌勺,我負責招呼客人。等到老了,我會和她回察爾德尼,死了也一起葬在雪峰下……阿霆,你像你媽媽,我很高興。”
“我媽比你好看。”
崔克儉笑了一聲,代價是咳嗽了許久。他們似乎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丁小野還小,父子倆開車到鄉間夜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據她說,我張大著嘴,就像個傻子……阿霆,答應我一件事,送走了你媽媽,你趕緊走,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再管我們。記得我以前留給你的那張身份證嗎?忘掉這些事,換一種活法。找個你愛的人,好好陪她一世,不要像我一樣。”
殘月藏在濃雲裡,車燈照不到之處深黑一片。崔克儉沒有再說話,丁小野聽到輕微而斷續的嘀嗒聲,像未關緊的水龍頭驚醒半夢半醒的人。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水聲,而是他父親的血蔓延開來,從身下的皮革座椅邊緣緩緩滴落。
挪動崔克儉的時候,丁小野就已發現了,他父親身上最重的傷不在於兩車相撞時的衝擊,而是左肩下方的彈孔,只不過起初隱藏在深色的衣服下。這恐怕也是他橫下心與那個警察撞得魚死網破的原因。
市區的燈光逐漸映入眼簾,卻照不進心底。丁小野把車停在媽媽所在的醫院後門。
“爸,我們到了。”
沒有人回答他。
他獨自走進媽媽的病房,床已經清空。
聽護士說,他媽媽並沒有清醒過來,是在昏迷中離世的。這是不幸中的大幸,或許媽媽最後並沒有意識到生命中最重要兩個男人的缺席。
她失去了生機的面孔反比被病魔折磨時安詳,安詳得讓丁小野想起了她靜靜地陪伴他寫作業的某個下午,他抬頭看媽媽一眼,她回以一笑。
丁小野對封瀾說,他其實知道父親落到這一天並不冤枉,然而畢竟是生他養他的人,無論怎樣惡貫滿盈,在他眼裡,那只是父親,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他走向絕路。他心裡藏著一個傻得不能再傻的奢念,或許他們還能有一家團圓的那天。
想不到爸爸和媽媽團圓了。
這世上只剩下了他。值夜的護士是丁小野熟悉的面孔,她被一身血跡斑斑的丁小野嚇得不輕。丁小野解釋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