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輕敵了。
幸好,她臉上戴著奈米級的易-容-面具,除非他直接用手觸碰她的臉龐,否則他不會發現她的五官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電子網格。
「小姑娘,我可以問問你是誰嗎?」他說的是英語,聲音低沉而溫和,慢條斯理,卻隱隱透出幾分駭人的殺氣。
明琅大腦高速運轉,急中生智,大聲喊道:「我有『通譯寶』!」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故作屈辱地說:「我買得起同聲傳譯裝置!你不用專門換成其他語言!」
作為訓練有素的殺手,她的演技也訓練有素。
此刻,她完美扮演了一個自尊心受損的貧民區女孩。
沈澹月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似乎在評判她的話是否可信。半晌,他鬆開了對她的鉗制,溫和地說道:
「很抱歉,我沒用過同聲傳譯裝置。我不相信任何電子裝置。」
這一次,他用的是中文。
明琅恐懼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快點兒離開。
沈澹月卻站在原地,甚至當著她的面,用英語跟屬下對話:「——換一個地方,這裡有無辜的平民。」
他真的相信了她是平民,還是在試探她?
明琅擠出眼淚,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膝,驚慌失措地望著他。
沈澹月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盯著她看了片刻,說道:「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明琅心臟停跳,差點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幸好,沈澹月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之後,她正式成為他的保鏢。
沈澹月不冷不熱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似乎並沒有暴露。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父親的死訊,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她父親患上了肝癌,不治離世。
她有錢,可以給父親換上最好的仿生肝臟。她想不通,母親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這件事。
母親卻說,我們不想影響你。
什麼叫不想「影響」她?
明琅簡單調查了一下父親的死因,立刻明白了。
表面上,她父親的死,是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以及工廠的冷血和利益薰心。
實際上,他死於荒謬的制度,死於公司的統治。
她現在是公司繼承人的保鏢,前途一片坦蕩光明。
於是,她母親瞞下父親的死訊,希望她繼續為公司效忠,繼續一無所知地為公司殺人。
明琅站在樓道里,看著這條殘忍的訊息,忍不住痛哭出聲。
那是她第一次掉眼淚。
她從不掉眼淚。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
因為堅強,她透過了高科公司的潛能評估測試;因為堅強,她挺過了恐怖的訓練;因為堅強,她從數百人的死鬥中活了下來。
現在,她終於崩潰了。
腳步聲響起,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像應激的貓似的猛地抬頭:「——別過來!」
說完這句話,才發現來人是沈澹月,她的頂頭上司。
明琅立即抬手,想要擦乾眼淚:「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沈澹月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熱,如同無形燃燒的火焰,燙得她打了個哆嗦。
他比她高出太多,視線居高臨下,是俯視的姿態。
然而,他卻像犯了某種癮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感覺,他的眼中似有兩種可怖的情緒在相互拉扯,相互磨合,相互膠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