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婦人來晚一步,主管已把她交給農戶人家。
她都騎到了那家人的驢背上了。
婦人扯住那家人不讓走。還差人到府中叫人,硬要搶走阿梨。
其實她只需給幾兩銀子,那戶人家定會把阿梨讓出來。
婦人是急了,只顧與農戶人家拉扯,府裡來了許多府兵圍住育嬰堂,連那家當官的老爺都到場了。
阿梨的前程沒有任何人思量,如一隻貓狗坐在一邊,等著上天審判自己的命運。
在那世道,這本是芝麻小事,也許每天都在上演。
可那天,金大人如下凡巡視人間的神靈,剛好就出現在那裡。
他非為小小女童而來,而是為緝拿那位官老爺。
當時的金大人還只是個黑影衛,身揣東監御司旨意,上面蓋著萬千雲的印璽,萬千雲名字的份量便如那索命閻羅。
經過嬰堂剛巧看到官爺家的家丁圍著一個牽驢的農戶。
上面坐著的黑瘦孩子眼見因為驚嚇要掉下來。
在她墜地的一瞬,一道影子如黑色閃電劈在眼前,她小小的身子落在一個少年懷中。
那少年眉目明朗,深邃的眼睛打量她一下,知她沒事便將其抱到一旁。
官員家的總管見來了個多管閒事的少年,便要人拿下他。
少年金玉郎要縣官老爺來判這小女童該跟了誰。
眾人來到衙門,升堂過後,金玉郎昂首上前,將雲紋金底的旨意向案上一拍,隨手拿起驚堂木一拍,嚇得縣太爺一哆嗦。
“萬長侍有旨……”少年朗聲念道,連帶縣爺全都跪下了。
他借了衙役,到官員府上帶走一干人犯。
這只是他剛開始為東司效力時的小插曲。
而被他抱過的那個女孩子卻改變了命運。
去官員家不可能了,她被農戶帶走,養到十三歲嫁給了傻子。
新婚夜,傻郎君全不知如何圓房,阿梨承受無法想像的屈辱完成了與傻子的房事。
之後,她長了記性,順巧地討好婆婆,說可以自己完成與傻子的夫妻之事,不必公婆費心。
好在很快便有了身孕。
瘦弱的身子還未長好便承受了孕育新生命的重量。
有了身孕也不能歇息半分,不是夫家太壞,而是世道日敗,不敢停歇,家中每個人都要不停勞作。
婆母不慈,剋扣口糧,她有了孕也得事事以傻丈夫為先。
她不堪其苦,日日思考這一切是為什麼。
但她仍然感謝那個出手救她的少年。
“你知道為何?”阿梨依偎在玉郎腿上,流著淚水問。
彷彿從前受苦的並非她本人。
“在這個家裡,我只是受苦,若當時到了官老爺家,我卻是死路一條。”
玉郎聽得認真,她卻止住話頭。
“為何呢?”玉郎下意識覺得此話有內情。
她只一笑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做官的人,更狠。”
同村裡有和她一同有孕的女孩子,與她年紀相仿,比她早幾個月生產,兩人總是相伴一起做活,那女孩子待她如親妹妹。
那是阿梨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
那束光在某個起了霧氣的早晨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