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誘惑,人生豈不太乏味了?靠閉關自守而得維持其專一長久的愛情未免可憐,唯有歷盡誘惑而不渝的愛情才富有生機,真正值得自豪。
三
弗洛斯特在一首著名的詩中嘆息:林中路分為兩股,走上其中一條,把另一條留給下次,可是再也沒有下次了。因為走上的這一條路又會分股,如此至於無窮,不復有可能回頭來走那條未定的路了。
這的確是人生境況的真實寫照。每個人的一生都包含著許多不同的可能性,而最終得到實現的僅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絕大多數可能性被捨棄了,似乎浪費掉了。這不能不使我們感到遺憾。
但是,真的浪費掉了嗎?如果人生沒有眾多的可能性,人生之路沿著唯一命定的軌跡伸展,我們就不遺憾了嗎?不,那樣我們會更受不了。正因為人生的種種可能性始終處於敞開的狀態,我們才會感覺到自己是命運的主人,從而躊躇滿志地走自己正在走著的人生之路。絕大多數可能性儘管未被實現,卻是現實人生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正是它們給那極少數我們實現了的可能性罩上了一層自由選擇的光彩。這就好像儘管我們未能走遍樹林裡縱橫交措的無數條小路,然而,由於它們的存在,我們即使走在其中一條上也仍能感受到曲徑通幽的微妙境界。
回首往事,多少事想做而未做。瞻望前程,還有多少事準備做。未完成是人生的常態,也是—種積極的心態。如果一個人感覺到活在世上已經無事可做,他的人生恐怕就要打上句號了。當然,如果一個人在未完成的心態中和死亡照面,他又會感到突兀和委屈,乃至於死不瞑目。但是,只要我們認識到人生中的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無論死亡何時到來,人生永遠末完成,那麼,我們就會在生命的任何階段上與死亡達成和解,在積極進取的同時也保持著超脫的心境。
1993.3
愛與孤獨生命本來沒有名字
這是一封讀者來信,從一家雜誌社轉來的。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讀者,都會收到讀者的來信,這很平常。我不經意地拆開了信封。可是,讀了信,我的心在一種溫暖的感動中顫慄了。
請允許我把這封不長的信抄錄在這裡——
“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您,每一種嘗試都令自己沮喪,所以就冒昧地開口了,實在是一份由衷的生命對生命的親切溫暖的敬意。
“記住你的名字大約是在七年前,那一年翻看一本《父母必讀》,上面有一篇寫孩子的或者是寫給孩子的文章,是印刷體卻另有一種纖柔之感,覺得您這個男人的面孔很別樣。
“後來慢慢長大了,讀您的文章便多了,常推薦給周圍的人去讀,從不多聒噪什麼,覺得您的文章和人似乎是很需要我們安靜的,因為什麼,卻並不深究下去了。
“這回讀您的《時光村落裡的往事》,恍若穿行鄉村,沐浴到了最乾淨最暖和的陽光。我是一個卑微的生命,但我相信您一定願意靜靜地聽這個生命說:‘我願意靜靜地聽您說話……’ 我從不願把您想象成一個思想家或散文家,您不會為此生氣吧。
“也許再過好多年之後,我已經老了,那時候,我相信為了年輕時讀過的您的那些話語,我要用心說一聲:謝謝您!”
信尾沒有落款,只有這一行字:“生命本來沒有名字吧,我是,你是。”我這才想到檢視信封,發現那上面也沒有寄信人的地址,作為替代的是“時光村落”四個字。我注意了郵戳,寄自河北懷來。
從信的口氣看,我相信寫信人是一個很年輕的剛剛長大的女孩,一個生活在窮城僻鎮的女孩。我不曾給《父母必讀》寄過稿子,那篇使她和我初次相遇的文章,也許是這個雜誌轉載的,也許是她記錯了刊載的地方,不過這都無關緊要。令我感動的是她對我的文章的讀法,不是從中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