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這些話在市場上傳開,大有星火燎原之勢。一個偉大的政治家——他跟別人說——一個富有的地主,把家產都捐出去了,一個自由戰士,因為不願對自己的國人作判決而放棄了法庭裡權重的高位——以他的愛國熱誠,他絕對做不出囚禁國會要員,或踐踏驅趕示威人群的事。一個富有感召力的人,可是妻子去世後,他就垮了,開始苦行的生活,成日苦思冥想,他妻子是印度教的聖母,殉教而死,所有教眾都下跪致敬。“所以他老是整天一個人待著,日復一日。”
廚子從未見過法官的妻子,於是聲稱所有資訊都是從家中老一輩傭人那裡得來的,最後廚子自己都開始相信這個了不起的故事了。這故事讓他有了自尊,即便他在市場上對已經賤賣的蔬菜挑三揀四,買降價出售的瓜還抱怨兩頭癟了下去。
“他以前完全不一樣,”賽伊剛來噶倫堡的時候他也這樣對她說。“你都沒法相信。他生下來就是有錢人。”
“他們送他去英格蘭,上萬人到車站送他。他高高地坐在大象上!你知道啦,他獲得了大君的獎學金……”
傑姆拜伊·伯帕特拉爾·帕特爾其實生於佃農階層的家庭,住在皮費特的市郊,這一帶更像是農村,他們住在臨時搭的棚屋裡,棕櫚葉覆蓋的屋頂上老鼠窸窸窣窣地穿行不止。那是一九一九年,帕特爾一家對那個時代仍然記憶猶新,皮費特似乎永遠不會老去。起先它由巴羅達的大君管轄,然後是英國人,儘管這裡的稅收輪替著流入不同主人的手中,風物卻歷久不變,寺廟居於城市中央,旁邊是一株孟加拉菩提樹,從中間劈分開幾枝粗大的樹椏;柱形的樹影裡,白鬚的老人沉浸在回憶中,低迴不已。|乳牛哞哞地叫著;女人走過棉花地到河邊汲水,河水裡泥漿混濁,緩緩流淌著,早已沉沉睡去。
失落 第十一章(2)
後來,鹽鹼灘上鋪了鐵軌,蒸汽火車來了,把這裡的棉花運送到蘇拉特和孟買的碼頭。鐵路沿線出現了許多大房子,一座帶有鐘樓的法院維繫著這嶄新的欣欣向榮的時代。大街上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印度教徒、基督徒、耆那教徒、穆斯林、小職員、士兵、部落女人。市場上,店主們棲身在他們鴿子籠一樣的商店裡,買賣卻一直做到了神戶、巴拿馬、太子港、上海、馬尼拉,當然貨也賣給一些小得容不下身的貨攤,屋頂上蓋著白鐵皮,坐牛拉的車要好多天才到。就在當地的市場裡,傑姆拜伊的父親做著小生意,攤位設在一個糖果店鋪延伸出來的低矮的女兒牆上,他專門幫人在法庭上造偽證。(誰能想到多年以後他的兒子會成為一名法官呢?)
每天清晨天還沒亮,傑姆拜伊的媽媽就把他搖醒,該溫習功課了。
“不要,求你啦,再睡會兒,就一會兒,”他在床上擰來扭去,閉著眼睛,不一會就能再睡過去。母親是黑漆漆的庭院裡的一個幽靈,將冰冷的井水潑向他隱形的自我,她那農婦的有力的手腕揮動著,惡狠狠地擦洗他,用油揉搓他的頭髮,他知道這是為了促進大腦發育,可感覺就像是要把腦仁搓出來。
傑姆總是給喂得過飽。每天先是一大杯鮮奶,上面黃澄澄地結著一層油脂。媽媽拿著杯子遞到他嘴邊,直到喝光了才放下,這時他像頭重新浮出海面的鯨魚,大大地喘一口氣。胃裡塞滿了奶油,腦子裡裝滿學習,脖子上掛了個小布袋,裡面放著樟腦丸驅避病魔;渾身上下都給唸了咒,腦門上用大拇指印了紅的黃的吉祥痣。他坐在父親的腳踏車後座上去了學校。
傑姆十四歲的時候在班上排名第一,校長麥克庫先生把他父親叫來,建議他兒子參加本地律師資格考試,這樣他就可以在地方法院裡找到工作。“聰明的孩子……他有可能到高階法院工作呢!”
父親走出學校,忖量著,如果他真能辦到,他就能走得更遠。他自己可以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