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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個字:〃混蛋〃。她趕到賭廳,看見表弟表兄的臉膛都油光光的,頭髮都給頭油膩成一綹綹的,她記憶中所有輸傻了的賭徒都是這副形容,幾乎個個一模一樣。此刻是不能靠近表弟和老史的,因為一旦他們變成這副形容就會臭不可聞。體臭、口臭、腦油,失常的消化功能和內分泌以及體液迴圈,同時蒸發起來,讓你聞到的氣味是壞死的生命。她停在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把心裡一直唸叨的〃混蛋〃吐了出來。

〃史奇瀾,你這個混蛋!〃

老史回過頭,臉上一點錯愕也沒有。有人這樣對他公開宣稱,他毫不意外。他唯一的反應是厭煩地擺擺下巴,指指他身邊的表弟,意思是不要影響表弟辦國家大事、生死大事的專心。

表弟看見曉鷗,就像沒看見一樣。他的神志已經在融化,理性早已隨尿液出去了。眼前的表弟是昨夜那個表弟的殘骸,做著機械動作的殘骸:押注,接牌,翻牌。或許這就對了,形在神不在地賭,閉著眼睛賭,更宿命,更體現賭博的本質。

這一局表弟贏了二十萬。每一次的贏都支撐他長長的一段輸。贏局是橋墩、輸局是橋身,漫長的橋樑勉強延伸,不過橋墩越來越細,所需支撐的橋身卻越來越長,越來越重,一個贏局要支撐十個二十個輸局,比例失衡了,一段段橋體塌方了……表弟在贏了二十萬的支撐下,下了一大注,五十萬,輸了。再押,再輸。輸了七八局,他不敢押大了,押了五萬,卻贏了。五萬的贏局又支撐他押十萬,十萬全軍覆沒……

現在曉鷗站在表弟對面。表弟已經失去了他的特點、個性,被提純成一個純粹的賭徒,在他們賭徒的最高境界中,和活著的史奇瀾、盧晉桐、段凱文,也和死了的梅大榕靈魂相會。任何人類的活動都可以被昇華到這種空靈境界,活動本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活動抹殺一切雜念和功利心的獨立存在。戰場上殺紅了眼計程車兵,教堂裡忘我的教民,進入瑜伽終極狀態的人,都是這種昇華的結果。表弟現在被提純到一個信念,就是〃搏〃。

梅家阿祖穿越一百多年,和表弟、史奇瀾正在靈魂相會。他們單純得像單細胞動物一樣,做著最單調的動作,那動作是他們的本能,是維繫他們生存所需的最單純的本能。這裡不需要智商,智商太凡俗了。

梅吳娘貢獻的那一支血脈流淌在梅曉鷗身上,哪怕是支流的支流的支流,讓她心裡湧起一股黑暗的激情:把表弟以及他身邊的表兄擊倒,用椅子或用牆邊那個庸俗不堪的偽仿文藝復興雕塑。精神病和中邪者以及進入瑜伽魔境出不來的人有這一擊就能到正常人類族群中重新入籍。

離還清曉鷗的債務還差五百多萬。這是曉鷗到越南的第二天下午。表弟和表兄在創造不吃不睡的人體生理奇蹟。表弟此刻在跟另一個越南女游擊隊員白刃戰。這位女子四十多歲,牙齒微齙,合不攏唇,給人錯覺她一直在獰笑。表弟這一手下注五萬,輸了。再下三萬,又輸了。輸了十幾手,他輸得不耐煩了,一把推上去二十萬,莊家是七點,他是六點。七點都贏了他,贏得那麼險。

表弟早就忘了他對曉鷗發出的魚翅宴邀請。再輸下去他連魚翅都買不起單了。

終於贏了一把,五萬。表弟屁股在椅子上扭動一下,肩膀往上聳了聳。這就是他在活動身體、舒通筋絡了。往下,他又贏了十萬。不僅表弟活絡了,連表兄也跟著活絡。不約而同地,兩人抬起頭,看了一眼曉鷗。表弟此刻認出她來了,但剩下的神志還不夠他表示什麼,問安就免了。又該押注了,表弟把十五萬都推上去;刨回三十萬來。連贏三手,表弟看了一眼廳裡的大鐘:六點。他肯定不知道這是傍晚六點還是清晨六點。外面四季,賭廳只有一季,外面分晝夜,賭廳就是一個時辰。廳裡方一時,世上已千年。表弟的臉上出現了表情,一種跟賭博文不對題的表情:他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