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周人始祖的華夏集團,還是那個出現了太、少、蚩尤、后羿、伯益、皋陶等人的東夷集團,基本上都活動在黃淮流域。而在長江流域,只是活躍過以伏羲、女媧為代表的苗蠻集團。因此,在文明的程度和實力上,長江集團一直無法跟黃河流域的華夏集團相抗衡。史籍上記載的堯如何制服南蠻,舜如何更易南方風俗,禹如何完成最後的征戰等,都說明黃河文明以強勢統制長江文明的過程。文明呼啦啦地南下,淮河正處於這樣的對接點上,在這個過程當中,淮河有著被征服的過程,也有著征服別人的過程。這些,都是歷史和文化的某種機緣,對於淮河來說,從總體上是一種幸事。
文明的征程,當然伴隨很多暴力和血腥的過程,不過,起根本作用的,並不是暴力,而是文明所體現的生產力水平,以及與生產力水平相對應的認知水平,包括思想的深入、巫術的啟用、權謀的拓展、道德的規範等等—這些起關鍵作用的東西,才是最具有統治力量的。值得一提的是,在黃河文明中,淮河一直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看看淮河邊誕生的那些思想家,就知道由這一條大河所誕生的文明的促進作用了:老子、孔子、莊子、鬼谷子……“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樣的詩,只有那些在淮河岸邊縱橫馳騁的人,才會擁有這般雄渾的元氣。淮河這個地方,一直具有一種天地宇宙的渾然大氣,既有連線軒轅炎帝的混沌之力,又有俯仰人間世界的天地血脈,既具有形而上的認知,也具有形而下的手段。黃河文明,正是因為淮河兩岸重大思想和文化的補充,才得以發展壯大起來。淮河兩岸,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生命體,是可以構建某種精神家園的。
“我將穿越,但我永遠不能到達。”這是比利時詩人伊達·那慕爾的一首詩句。用這首詩,來形容我對於淮河的行走,似乎尤為妥帖。雖然,在淮河兩岸,曾經的渾然大氣變得支離破碎,但只要認真體會,學會分辨,你就會發現,她們仍會如秋天的罡風一樣,無所不在,席捲著金黃色的落葉急促穿行。對於我來說,關於淮河的行走,不僅僅是腳步的,更是思想和精神的。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有如履薄冰的畏懼,亦步亦趨的拘謹,九曲迴腸的疑慮,煙籠霧繞的困惑,我唯恐我薄弱的思想,穿透不了歷史和哲學的雲層,無法讓我變得更明澈。我一直試著努力去擦拭眼中的雲翳。當我真正地走進這片土地,感受這片土地排闥而來的氣場時,一切顧慮便煙消雲散,我變得神遊八極、意氣奮發,狂放和收斂皆遊刃有餘。那樣的感覺,彷彿摒棄了寫作狀態,進入一種音樂的節奏。我知道這個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有一種音樂般的節奏,只要你感覺了這種節奏,並能踩準這種節拍,上帝就已在你的心中了。這時候,只要順著這裡的陽光雨露,順著這裡的風土人情,天馬行空,感受它內在的旋律,就足以表達這片土地涵蓋的一切,即使歷史如風,智慧如水,也能夠感受風輕雲淡,那時花開。
拼酒,是這一塊土地上永恆的內容。那是歷史和文化的沉澱,也是人性和民俗的沉澱。酒是這片土地上最感性的一種東西,它最直接地散發歷史的味道,人文的味道,土地與淮河的味道。在淮河兩岸,我曾很多次在一場酣暢淋漓的拼酒之後,仰面倒下,在天旋地轉中,感受淮河的氣息、莊稼的芳香,以及頭頂上的星光燦爛撲面而來。酒,源自於糧食,源自於高粱、小麥和大豆,源自於淮河水,更源自於人類自身的急切和渴望。而我,就在這種神秘的來自於天地的力量的導引下,摒棄了自以為是的知識,摒棄了似是而非的論斷,開始了神遊八極,以一腔混元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