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即使不言不語,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發洩在速度上的憤怒。從未見過他如此形於外的情緒流露,彷彿世界末日般的恐懼,這個詞用在雷拓身上有點奇怪,但她確實這麼覺得。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誰能讓他這樣失去理智而瘋狂?
不論如何,她看到了他最脆弱的樣子。
疾駛的跑車在分流路邊停下,強大的慣性讓她差點撞在擋風玻璃上,她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市郊。
雷拓看著她受驚過度的樣子,“怎麼,你也會怕死?你不是最喜歡闖紅燈嗎?”
“還好啦,”她勉力一笑,“其實挺過癮的,比雲霄飛車還刺激呢。”
“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她的火氣也升上來,“廢話,我怕死又怎麼樣,你倒說說看誰不怕!”
“我不怕。”他直視幽深的夜色。
他從不怕任何事物,包括死亡。
那他剛才為什麼會如此失控,看到她夢遊一樣心不在焉地穿越綠燈時車如流水的馬路,大小車輛擦身而過,她就這麼橫衝直撞地跑過去,彷彿置生死於度外,卻讓他看得剎那心驚。
可是他為什麼要擔憂,為什麼要害怕,他曾以為自己害怕再見到她,可原來,他最怕的是再也見不到她。
春風沉醉的晚上,上弦月像一隻金色的小船,夜靜更深,何處是彼岸?
那個讓他煩躁難安的罪魁禍首卻只是將頭仰靠在靠背上,看著天邊不完整的半個月亮。
“也許你說得對,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不如歸去,”她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尋求他的答案,“生命本身就是空虛,雷拓,你說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
他震驚不已地望向她平淡的面容。
久久沒有回應,林靜有些尷尬地自嘲道:“你肯定又覺得我在無病呻吟吧?”
他竟然什麼也回答不出,只能目光森然地直瞪著她。遠郊戶外的空氣清新微涼,他卻直覺渾身冷汗涔涔,手上青筋暴起,用盡全部氣力壓抑幾近失控的情緒。
他有什麼存在的價值?這世界離了誰也不會停止轉動,那麼活著,是為了什麼?多的是人賣弄著天真無辜的善良想感化他,說生命在於愛,奉獻,信任;也多的是人赤裸裸地蔑視生命的意義,付出所有去追逐塵世的享樂。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認真地向他探尋生命的意義。
在這一刻,她碰觸到他內心最深處,那個不為人知,甚至不為己知的柔軟角落。
許久之後他才緩和神色,默然不語地重新發動引擎,拐個彎,繼續開向未知的旅程。
行駛的速度終於控制在100以內,她簡直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你準備去哪裡?”
“去見一個人。”
“你怎麼不早說,我這個樣子去見你的朋友?”林靜看著後視鏡裡自己頭髮凌亂毫無裝點的臉,完全是去丟人現眼嘛。
他笑笑,“在質詢完生命意義後,開始關心化妝的重要性了。”
林靜忽然警覺,朋友?結婚快一年了,她可從未聽說他有朋友?
什麼朋友需要深夜造訪?不會是尹月一樣的朋友吧?
她低下頭,“我在這裡等你好了。”
“和我一起進去吧,又不是選美,沒有人會在乎你的妝容如何。”他耐心相勸。
“還是算了,我有些累。”
“你非要惹我生氣嗎?”劍眉斜飛,“從現在開始,你一步也不能離開我身邊。”
她快要被這個無理取鬧的沙文男人給氣瘋了,“為什麼?”
“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閉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說出了這麼幼稚賭氣的話。
哈,真是可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