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上六樓去待會兒,還是怎麼著?您要奔家去,我讓司機別走。”縱然圓滑如王覺仁,話裡行間還是頗小心,似乎對這個陸少非常忌憚。
陸子崢是被幾個手下催回來的。他沒並有喝上多少杯,而他的兄長就開始疑心他與某位大人物多攀了些交情、多說了幾句話,從而減少了自己的勢力和地位,於是私下著人三番幾次的催,有意破壞他的場面似的。
陸子崢含糊笑了一聲:“二哥膽子小,怕我喝得爛成泥了,巴不得催我回來。”他雖然說笑,唇卻抿得很薄,有一些忍著怒意的蒼白。
王覺仁在陸老爺子手下就跟了多年,很清楚陸子崢的脾氣,一看話頭不對,趕緊賠笑道:“陸少,陸處長也是為您好,這……”
“他?陸處長?”陸子崢冷哼了一聲,脫下帽子,順手推開門朝裡走:“得了,老王,看傻了?走,上你這兒坐坐。”
沈黛站起來。陸子崢一眼看到她,愣了一愣,很快有了一點笑:“你?東六衚衕?”
沈黛看著他轉過臉,就想起逃亡似搬家的那天,在衚衕裡遇到那個騎在馬上的男人。非常漂亮的臉,和深淵一樣冷漠的眼睛。
陸子崢徑自靠在椅背上,轉頭向著王覺仁:“她有什麼事?”
王覺仁沒法,只得把經過大致講了一遍,當然省去一些容易起麻煩的細節。一面安民,一面搜他們的家,確保不再生出新的亂黨、暴民,這是陸老爺子從前訂下的規矩,卻被陸子崢嗤之以鼻。
陸子崢聽了個大概,彷彿聽見一個笑話,唇角浮起一點不明意味的笑,從眼睛裡玩味地觀察她:“為這麼一份稿子,你值得特意來一趟?車程這麼遠,多犯不著。”
沈黛看著他。語氣溫和,眉目溫然。然而他笑的時候,眼睛卻是不笑的。
陸子崢收起了笑,有些醉意地扶著額,別過頭道:“老王,那個喻意禎待在哪兒?放他回去。”
王覺仁翻著記錄仔細看了看,皺眉道:“陸少,這個人不在記錄名單上。”
陸子崢也有些詫異,抬眼看他:“真沒有?”
王覺仁點頭道:“如果他在,就一定有記錄。何況咱們的人只負責搜查,也沒到抓他的地步。”
沈黛只覺得“轟”地一聲,腦中空白一片,她站在原地,反覆咀嚼這句話,想著要怎樣去和蘭卿說個明白。
陸子崢看看她,從口袋裡抽出兩百塊錢,推到桌沿:“去買杯茶喝,壓壓驚。”那幾張紙票攤在桌上,默聲地嘲笑她。
沈黛心想,她原本可以不來這裡的。憑她的性子,她本會坐在家裡,靜待事情怎樣發展,興許明天手稿就被還回來,興許明天喻意禎就回到家,他只是去拜會一個朋友。
可她還是來了,這似乎是一件愚昧的事。她以為自己在替喻家抱不平,其實她只是想站在這裡質問,為什麼抄我們的家、為什麼翻我們的東西,為什麼?然而她沒有勇氣直問。這就是遺老們的可笑之處,他們仍舊以為自己是對的,而就在這時候,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陸子崢在她站著不動的時候,從她身邊走開下樓,順便關照王覺仁送她回去。
沈黛伸手慢慢握住了那捲錢。錢是一樣好東西,它讓人覺得自己堅強、鎮定、而且足夠偉大。去把錢給六貝勒,總好過白白地浪費,這亂世的年頭裡,錢有什麼罪呢?她這樣地安慰自己。
王覺仁暗中觀察著,認為陸少對她還不算壞,因此除了客氣,還適時稍加了一點殷勤。車開到萬壽齋門口,他下車買了一小盒翡翠燒賣、一小盒五色桃仁酥:“這是陸少的吩咐,給沈小姐壓壓驚。”
沈黛不多話,一笑謝過了。
她順路去了趟六貝勒府,把那兩百塊錢和點心送過去。六貝勒滿心感激地收下了錢,鄭而重之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