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止川觀察著他的神色,卻見西淮容色沉靜,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一般,依然落筆極穩地寫著自己的詞。
僕從過來收起宣紙的時候,他才略微笑了一下,道:
「戲玩之作,不值一提。」
在宴席正中央,僕從掛起了一個白帆布。一人謄抄著送上來的詩詞,另一人再掛到白帆布上。
全部掛好後,再由一人唱誦出來。
「你說莫必歡會想什麼樣的法子確保自己的兒子一定能得魁首?」
看著那宴席中央匆匆忙忙的身影,銀止川略微挑起了眉,問道:「這老這小子在歪門邪道上總是聰明得很。」
西淮神情平淡,很端秀地坐著,冷清得依然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聰明是聰明。」
西淮淡淡道:「只不過有時候……人太聰明,也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山中風景不堪憐,天上人間萬事顛。誰知道,此生緣,無限情懷似舊年……!」
一人高唱道:「——莫必歡莫大人留!」
因為不參與詩會評選,莫必歡留了名姓,且作為詩會的開篇。
他從座位上站起了身,朝四面拱手,滿面春風道:「承讓,承讓。」
「莫大人天賜之筆,文思精巧,真是讓人望塵莫及啊。」
「不愧是御史臺長史,如此一支筆,不為陛下效力,可不是糟蹋莫大人如此才華?」
「莫大人一首詞,真是令我等折顏啊……!!」
不出意外,周遭一片溜須拍馬之聲。各個想巴結他的文官都只怕自己說遲了,說得聲音不夠響亮,沒有叫莫大人注意到。
西淮靜默地聽著,臉上一片平靜——
這是他父親的詞。
不過是改動了幾個字,甚至連詞首的詞牌名也未變。
只可笑他父親當初寫這首詞是尚且年少時,與他娘親有了分歧,二人不歡而散,他寫來向西淮娘親求和的。
誰知道今日,會被莫必歡當做望亭宴上祝禮的詞,真是滑稽至極。
「你寫了什麼?」
銀止川聽場上平平無奇的詩稿,一面疊著紙蛙玩,一面問西淮道。
西淮面容沉靜,他搖了搖頭,答道:
「我作得不好,不值一提。」
「噢,是麼?」
銀止川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挑起眉梢來,顯然不信。
「是啊。」
西淮卻不動聲色,他只垂著眼笑:「待會兒念出來,也不會如何引人注意。能博場上諸君一笑,就已經很好了。」
然而從側面看上去,西淮面容冰冷而白皙,就像一塊瓷白的玉。他眼睫如一把小蒲扇似的,掃在眼瞼上,投出一小片青色的陰影。
看上去又淡漠,又隱秘。
他身形端秀地坐在那裡,銀止川卻突然覺得他好像藏了一肚子的壞水兒。
「山色迷離,水光搖曳,東風不管吹花墜,依稀記得舊遊時,相逢又是春歸計。
燕子雙棲,鶯兒半醉,一聲啼鳥催人起,天涯芳草夢難尋,落紅滿地望無際。」
「山鬼門,佛狸祠下村。望斷雲迷煙景。碧天昏,獨倚危欄凝睇。眼中人,萬事都休說,畫圖新。 」
……
又唸了數首,都是平平無奇的詩作。
不少人都聽得哈欠連天,想這宴席怎麼還不開始。
直到念至最後——
「第三十九篇!」
一名念詩的僕從唱道:「——『五雲朝入帝王臺,萬壽千年此地開。
世間無謂可遠遊,千里天邊一雁來。
君恩闊闊無報報,臣恨心憂至山海。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