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移開眼,目光圈定下首一人,心頭猛然一沉,面上逐漸下起了三九寒霜。
懿嬪被她一眼看得發怵,忙把頭低下去,滿室寂然,只聽窗外雪落簌簌。
玫貴人就捻起帕子,捂嘴笑起來,“怪不得這位妹妹瞧著眼熟,我曾在哪裡見過似的,原來啊,是沾了懿姐姐的光。”
這話一語中的,捅開了所有人的心思,太后眯眼重新審視,正對上那雙眼睛,兩眸凝露,略顯空洞,視線稀疏單薄,稍一露就收歸眼底,恭謹中透出疏離。
太后具有鮮明的北人特徵,深眼高鼻,年近六旬卻不顯老,綢繡的牡丹平金團壽氅衣著身,更顯高挑富態,姿態威嚴。眼神精銳厲直,使人不敢久視。
盛苡匆忙低下頭,腳底金線提花地毯上的菊花獅紋漸糊在眼前,後腦墜了鉛塊似的,沉甸甸的直壓身,暗想她著寒著得真不是時候,極力勸解自己不去在意周圍人的打量,卻似乎沒什麼效用,原來皇帝找她的不痛快,不為別的,是因為她長得像他的寵妃,心裡無端空落,她自持亡國公主的身份,試圖跟他對峙,人根本就沒把她當回事兒,這會子看來,是多麼可悲又徒勞的舉動。
盅底“咚!“一聲坐回桌上,“十五晚上陪著皇帝出宮,都幹什麼去了?”見太后生怒,眾嬪妃俱一凜,又不免幸災樂禍,眼睛都瞧著同一只箭靶子。
盛苡驚得肩頭一跳,忙又跪下身坦白道:“回太后,奴才隨皇上去了西門外的集市。”
玫貴人笑著打岔:“聽說萬歲爺買了只百靈,掛你那屋了,哪天提出來,讓咱們也瞧瞧呢。”
聽她一說,太后益發動了肝火,皇帝這幾年忙於政務,選秀事宜一再擱置,掰著指頭數數,排得上位的妃嬪也就那麼幾人,她原本抱著相看的目的,只要人說得過去,就納入後宮添數,皇家不能缺子嗣,大阿哥也該添幾個伴兒了。
沒成想又碰著個懿嬪,太后不明白皇帝怎麼就吃準了這一個模樣,玫貴人的阿瑪是一旗佐領,她懿嬪什麼家底兒,就敢讓皇帝越級直接封嬪。
更讓她深感不妙的是,若說兩人相像,至多不過眉鼻間的三四分,懿嬪的長相,那是瞧在皇帝的面子上,勉強評個中上,這丫頭的模樣可不簡單,寫進戲裡,那就是誤君亂國的紅顏禍水!
皇帝能為了懿嬪遲遲不提立後之事,趕明兒就能為了這宮女,把後宮讓給奴才當家了!
太后一急,探手就去找摸水菸袋,誠貴妃忙添了一鍋煙絲,捧著菸袋,把煙桿子遞進她手裡。
太后吐吶了幾口煙,方壓住心頭的慌跳,放棄了先前的念頭,暗中起了打壓的心思,宮女一個兩個的都入了後宮,此風不正,以後宮裡其他人還不得跟跳螞蚱似的,惦記著往龍床上蹦,臨時再治災樹威,可就太遲了,眼下這個當口正合適。
便大幅擺了擺手道:“魅惑主子出宮,罪不可赦,好在那天沒碰上什麼麻煩,罪不當誅,李玉祿,把人帶下去,養性門外僻靜,就上那處跪罷。”
盛苡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懼得渾身彈琵琶,抖得不成樣子,趴在地頭謝了恩,再起身時,眼前發黑,昏蒼蒼地晃著人影,她跟出門望著滿目撲落的大雪,心想倘若跪死了也好,但願老天能幫她洗刷這一世揹負的屈辱和恨意。
作者有話要說:
☆、驚碎玉
養性門在寧壽宮中殿後,去往樂壽堂的必經之路,當差的太監宮女們四處來往,遠非僻靜之處,太后選這地方,目的很明顯,拿她開刀立威,以儆效尤。
李玉祿人雖中年,一張臉就跟龜裂的旱地似的,被滿布的溝壑分割成密密麻麻的土塊,動起表情來尤顯猙獰,半笑著指了指門西那隻鎦金銅獅,“姑娘就對著獅爺爺跪罷。”
積雪累了有半臂高,按照宮裡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