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的就拿了一千文錢來投著罐子,這一隻手解索,那一隻手丟錢,錢已丟盡,罐子兒哪裡滿得些兒。又有個姓李的,拿有二千文錢來投那罐子,也一手解索,一手投錢。投了一串又投一串,二千文銅錢一時投盡,罐子兒又哪裡滿得些兒。時有個性吳的,叫一個小廝背有四千錢來此。時觀者漸多,人來漸廣,把那個回道人圍得週週匝匝,哪裡有個進路。姓吳的帶著一個家僮左一擠,右一擠,擠散眾人,說道:“開開,待我來投錢。”眾人只得放著姓吳的進去。姓吳的叫家僮們拿過錢來,丟滿那個罐子。時旁觀的見了姓吳的有這多錢,皆道:“此一回罐子可以滿得。”豈知投一串雪入紅爐渾不見,投兩串鹽落水中渾不見,投三串毛入火坑渾不見,投四串石落江心渾不見。姓吳的說道:“我四千銅錢,怎的又投這罐子不滿?”時有個姓何的,拿起這罐子左看一看,右瞧一瞧,說道:“這個東西又沒個屁窟。終不然,相似個人口裡吃飯,屁窟裡窩出去了。”既而又看一看,只見錢兒將滿,乃曰:“差不多了。”遂從兜肚子裡面取出五百文錢來,說道:“你眾人丟了一千、二千、三千、四千,不得此罐子滿,我只五百錢,塞得他滿滿的。”於是連丟連丟,連擲連擲,五百錢勾甚麼丟勾甚麼擲?但見錢已罄盡,罐子不曾滿得些兒。這一干丟錢的人,好似甚的?就相似個精衛鳥兒銜西山木石,填那東洋大海,哪裡填得分寸。
彼時有一僧,系東平人,來此觀看,說道:“異哉!異哉!只一個小小罐兒,投了許多錢,怎的填他不滿,且待我來填之。”於是驅一大車,載錢十萬,戲謂回道人曰:“汝罐能容此車否?”道人笑道:“試容之。”及推車入罐,戛戛然有聲,俄不見,僧大驚曰:“此神仙耶?幻術耶?抑掩眼法耶?”道人乃口占五言詩一首,雲:“非神亦非仙,非術亦非幻。天地有終窮,桑田幾遷變。身固非我有,財亦何足戀。曷不從吾遊,騎鯨遊汗漫。”
道人此詩更欲那僧再棄其財,方與上升。僧不省悟,乃說道:“道人所為,只是些俺眼法兒,你急急還我錢去。不然,我拿你至官司問罪。”道人道:“汝吝此錢耶?我償汝就是。”於是取了片紙,投入罐中,祝曰:“速推車出。”良久不出,乃曰:“此非我自取不可。”因跳入罐中,再也不見出來。僧見他不出,心中一發驚慌,乃呼曰:“回道人。”只聽得裡面應道:“噯!叫我怎的?”僧又呼一聲:“回道人。”又只聽得裡面應到:“噯,叫我怎的?”憎此時惱的心中出火,鼻內生煙,就拿過一個大石頭用力一擊,勃籠一擊,把那個罐兒擊得粉碎,哪裡見一文錢兒?又哪裡見道人一個影兒?只有一片白紙,題有一詩,句雲:“尋真要識真,見真渾未悟。一笑再相逢,驅車東平路。”
僧看詩畢,頓足哭曰:“被這個光棍道人使掩眼法子,賺去我十萬錢矣。”內有姓張的亦道:“我沒時運也,去了一千。”姓李的亦道:“我沒造化也,去了二千。”姓吳的亦道:“悔氣,悔氣。我比你兩個去得多些,少可的是四千。”姓何的亦道:“你諸公的錢,還不打緊,我賣豆腐賣得五百錢,也被他騙去。”遂哭將起來,說道:“今晚回去,怎麼禁得老婆打?”眾人見這個人放聲大哭,乃說道:“沒志氣,沒志氣,你這等怕老婆,哪個叫你丟。”言未畢,只見半空之中其錢紛紛飛下,張錢還張,李錢還李,吳錢還吳,何錢還何,眾方悟回道人者,以回字抽出小口,乃呂字,此是呂神仙也。
僧聞得此語,愈加悵然,舉頭看空中數次,錢又不見飛下。至次日,只得歸於東平。僧自思:“錢又去了,神仙又不曾做得。”越思越惱,乃就途中自言自語,說道:“費了一車錢,不得做神仙。銅錢銅錢,神仙神仙,兩下無緣。我的天天。”僧正在歌詠之際,忽遇見回道人,說道:“吾俟君久矣。”僧一見了這個道人,即連忙跪下,叫聲:“呂師父,度一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