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外科、婦科、神經科……她已然碎裂的生命,如同一塊破爛的氈毯,被一群良醫盡力縫補……
他坐著輪椅親力親為,雙臂用力,跟上病床紛亂的腳步,只為了她每一次進去之前,也許,也許能睜一下眼,看見他……
看他一眼,彷彿他的傷就不再痛,彷彿突然之間就有了力氣;但是,她總是沉睡著,在麻醉劑的作用下,在深沉的疼痛裡被團團圍困,不得解脫……
於是他苦苦守在手術室外,死死睜著雙目,等著她出來……
每一次他重回病房,他都如獲至寶、滿含希望地注視昏迷的她,審視她身上每一處傷口,撫摸著每一處傷疤的細紋,看它結成血痂,看它在分分秒秒間癒合;看得如痴如醉、若顛若狂。
然後,失望地發現她並沒有醒,他又會重新沉默,回到屬於他的那個固定的角落裡,靜靜地看、靜靜地守候,如同一條忠實於主人的拉布拉多犬。
她身上有太多的傷,又從飛馳的馬背上墜落,志林也知道她痛;但是,哥可以每天都來看看,不用這樣日日夜夜地痴守吧?不用這樣神魂俱失、如同萬念俱灰一般吧?
他的世界,應該是他曾為自己描述的廣袤天空,巨豐的前景、國內的一代商界梟雄,志林胸有大志,他亦喜亦賀,於是他鼎力支援這個弟弟,從高科技到民用品企業,集團無所不包。他發揮自己聰明才智,為志林撐起一片無窮盡的燦爛天空……
而他,居然為了她,忘記了一切……
這樣的唐,令志林感到陌生,亦令他感到害怕。志林的輝煌世界,是唐親手打造的,如同用積木給他搭築的高樓大廈,突然有一天建築師失去了興趣,不再在其上添磚加瓦,令身處其間的人,看著空空如也的天棚,感到莫名的恐慌。
這是一頭他心目中的野性雄獅,有著很多男人萬難企及的決斷和魄力,他強硬的雙手揮舞著,能讓一個企業的利潤,以逐年幾十億的速度增長;卻在現在在這一刻,顯得那麼脆弱無助。他有了慣用的姿勢,手始終不離開她的胳膊、不離開她的手,彷彿一鬆手,她就飛走……
而聽到他剛才說的曹將的事,唐博豐臉上絲毫不起波瀾。志林如同對了一棵朽木說話,無趣亦氣惱。再小心端詳著他靜默的神色,繼續。
“他說這件事咱們做得太張揚,軍區他的部下在非常好奇地打聽……”
唐輕輕收回看她的目光,閉上眼。思緒回到那個寒冷的夜晚:當他抱著生命垂危的她,跪地象個孩子般驚恐地哭泣著、大喊著。那是他人生中最無能為力、最脆弱的時候,他害怕他再也抱不動、抱不住她,是那般恐懼地、眼睜睜看她無力地癱軟。
她氣若游絲,而那孱弱的身軀,絕不可能再於顛簸的馬背上走出草原,他為了救她,已經不惜一切代價。
烏卓與巨豐的利益要害急需保密,之所以草原追兇、不讓武警部隊介入也是有更為隱蔽的目的。但最終選擇了聯絡軍區空軍部隊,讓空軍派出一架直8KA進行草原搜救,也是不得已。
當直升機上那年輕的指揮官,驚愕地盯著野營地的一具具屍體,逡巡的目光有一瞬讓他不安。
還好,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之外的事,那軍官問都沒問。
但曹將那裡,卻免不了受相關質疑。怪不得他會大發雷霆。
“小楓呢?”他打破沉默,問了一句。
“還在大連。”志林答著,“我讓她回北京?”
“算了,”唐輕擺手——雖然曹叔愛女如命,對介楓言聽計從,但他還不需要這種裙帶關係。
“去做一件事。”
“什麼事?”志林來了精神,這陣子,哥難得還有做事的心。
“幫我找一個人。她叫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