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地方看著不對我就逃,可是不管逃到哪裡,混亂都是越來越厲害……”少年的聲音疲憊而麻木,太多太多的不幸,太早降臨的滄桑,年少的心靈,已經不堪重負。
乾糧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少年高高躍起,一把抓住,看也不看,就直往嘴裡塞。吃東西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縮作一團,採取一種自我保護而抗拒外在一切的奇異姿式。
整個意識裡,都只剩下手裡這小小一塊乾糧,耳邊聽到那人在說話,腦子裡卻並不知道那是在說什麼。
國家大勢,他一個小小的難民,能知道這些,已經是很不容易。
“你從京城一路逃到邊境,應該很清楚這一路上的道路狀況,軍隊駐紮,還有大股流民的逃亡路線,對嗎?”
少年只是拼命地吃,拼命地嚼,拼命地點頭,儘管,他不知道,自己點頭確定的是什麼。
“現在齊人守得嚴密,你到了邊境,也過不了國界線。留在這裡,不過是等死。如果你願意,倒可以跟著我做個嚮導。我離開楚國好些年了,現在要去京城找個故人。我不喜歡遇到軍隊或者流民。你如果能帶我儘量避開與各處的軍隊勢力正面相遇,也可以少遇上那些流散四方搶劫為生的流民,我可以讓你吃飽飯,也能保證你生命安全。不用擔心,我不是怕他們,就算是偶爾碰上也不要緊。我只是不想麻煩。”
少年繼續點頭,一塊乾糧他已轉眼吃完了,這時才真正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麼,才明白自己剛才是承諾了什麼。
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想,再回過頭,向京城而去,會有多少兇險和磨難。“吃飽飯”這三個字就夠了。對於飢餓到頂點的人來說,為了一個饅頭,他甚至敢去殺皇帝。
“你叫什麼?”那聲音依舊清朗,依然帶笑。
他擦擦嘴,站起來:“小人趙二狗,請問先生……。”
肚子裡填充了一點,理智略略迴歸,趙二狗開始努力地回想起,彷彿在前生時,自己識的文,認的字,還有哥哥曾教導過的禮貌規矩。
“我姓方,你叫我方公子就行了。”那人忽低笑一聲:“聽你的言談,該是個識文斷字的孩子。怎麼會叫二狗?家人師長,沒給你取學名嗎?”
少年低了頭,聲音輕且低:“我原也有大名,只是現在淪落成這樣,怕是辱沒了父兄,不想再提了。”
“好,聰明伶俐,識字懂事,還有骨氣。我的眼光就是好,挑什麼都不出錯。”那人得意復欣然,聲音卻忽然低得聽不清了。“除了……”那少年本能地豎起耳朵,也還是沒聽明白,只隱約覺得那聲音裡,帶了懊惱和無奈。
“罷了,你既然跟我辦事,總不能叫二狗。我給你臨時取一個好聽名字吧,就叫……”那聲音一頓,語調略顯奇異:“就叫忘塵吧。”
少
亮,應聲道:“是,小人就叫方忘塵。”
“不,不用,你姓趙,就是這忘塵二字。等你這嚮導當完了,跟我分別之後,也大可不必再叫。”原本帶笑的聲音,忽得冰冷生硬。原本那個給人感覺親切好說話的人,立時漠然疏遠起來。
少年低下頭,咬牙忍下心頭的屈辱。
他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難道天生就沒有骨氣到要將自家姓氏拋卻。
只是,在這個亂世,想要存活,太難太難。
一個臨時的嚮導,和一個有了自己姓氏的下人所能得到的照料和保護,天差地別。嚮導隨時可以拋棄,但冠了自己姓氏的下人,卻是屬於自己的財產,沒有人會無端傷損自家財產。
他不是自輕自賤自甘為奴,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他低著頭,僵硬著身子,僵硬著背,不敢抬頭,卻聽得到那人翻身上馬,聽得到那人慢慢拔轉馬頭,聽得到那個依然極清朗,卻不再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