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條件是,黎生永遠不要出現在唐鬱面前。”
火光簇擁中,黎生仍舊是閉著眼,他的臉上沒有太大的神情變化,但不知是眉梢還是唇角或是鼻翼出現了些許唐鬱都未注意到的細節,讓唐鬱產生了一種“黎生這一刻的表情是一片空白”的錯覺。
更大更廣的空白從余光中被燒光的靈屋處傳來,那本該是充斥著虛幻輕盈夢境的靈屋,此刻被燒得只剩下灰燼,原來一切也真的只是一場夢。
唐鬱緩緩垂下眼。
那蒙著一層水霧的藍眼睛是溫和的悲傷、疲憊的平靜,像是泛著柔軟波浪、能一點一點溺斃落水者的海面。
在黎生手背上站著的小紙人在不斷搖頭,彷彿在拒絕唐鬱剛才提出的條件,又像是在害怕即將燒上來的烈火,它慌張地將自己身下的紙張舉起,似乎想要懇求唐鬱看一眼——
那是一疊畫紙。
是昨天唐鬱離開寢室前,黎生用燭光指引,想要讓唐鬱在書桌上看到的畫。
一張張,全都是關於唐鬱的畫像。
畫像上的唐鬱長相從稚嫩到成熟,或是穿著高中校服坐在靠窗的座位,蹙眉望著塞滿抽屜的情書,或是少年的唐鬱趴在課桌上午睡……
筆觸細膩真實,就像黎生真的見過各個時期的唐鬱。
在每張唐鬱的畫像上,都寫著或長或短的句子:
“他今天看了光榮榜上的年級第一。”
“他玩了招鬼遊戲。”
“他今天又玩了招鬼遊戲。”
“他不喜歡家長會。”
“他在歷史書上對人物插畫塗鴉。”
“他不喜歡別人熱情。”
“……”
沙沙沙,全是紙張翻閱時的聲音,小紙人拼命翻著這些畫紙,眼巴巴地看向唐鬱。
唐鬱站在棺邊,低著頭,垂著眼,那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如月光般柔和又遙不可及,他靜靜望著躺在棺中的黎生面龐。
——“紙人和真正的人不一樣,它們是為真正的人而生,也是為那個人去死。”
——“我做的這批紙人,它要陪伴的那個人並不喜歡笑面,所以這些紙人必須冷漠。”
——“葬的是死人,也是活人的哀思。”
一滴淚從藍眸中凝結而出,悄無聲息墜落在了黎生閉目的眼皮上。
連同著唐鬱所有的哀思。
所有的火焰在剎那間都隨著這滴淚的墜落熄滅,拼命舉起畫紙的小紙人呆呆跌坐在了黎生的手背上,望著未曾朝它投來哪怕一眼的唐鬱。
唐鬱低著頭,對著棺材裡的黎生深深鞠了一躬,是給死者行的大禮。
修長白皙的手抬起,溫柔地拭去眼尾的水痕,藍眸宛如某種冰冷美麗的寶石,唐鬱直起腰,他沒有再看棺材任何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是那樣好看,連離開的背影也像是一幅畫。
黎生被淚水打溼的眼睫
動了動,淚珠落在紙張上,本該是會被紙張吸收的,可此刻卻像是落在了真實的肌膚觸感上。
那滴淚從黎生的眼尾滑落,順著臉頰一路流淌而下悄無聲息地沒入喪服,像是不會流淚的怪物在無聲哭泣。
但怪物怎麼會哭?
……
“你突然問唐鬱幹什麼?還有你剛剛說的死亡迴圈是什麼?”囤囤鼠不解地問。
“每一天的帖子都透露出了黎生的目的。”舍曲林像是在邊說邊梳理著思路,他的語速並不快,視線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今天帖子的側重點,是唐鬱。”
“唐鬱之前和沈君行合租,沒有住校,六天前,也就是這七天中的第一天,是唐鬱第一次從走讀辦理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