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滴水未進更是常事,這時若體力不支不得不停下,便會感到腹中火燒火燎的難受。
司馬熾問我“後悔麼?”,我檢視著紅腫的掌心,挑出一根棘刺,不慌不忙地吟道:“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他輕笑著拉過我的手攤開,細細地為我敷藥包紮。
他道:“你說的不錯,如果不帶上你,也許後悔的會是我。”
“我若不想跟你走,即刻便能跨馬回平陽。天高地遠,條條通途,為何獨選了難路來行?若非自願,誰能逼得了我?”
我不想讓他覺得歉疚,自此成為他的負擔。不想他看著我,總想起被我拋在身後的輕盈和深重。我好不容易與他走到現在,即使不能碧波萬頃平靜無風,至少,不要讓驚浪起於船內。
第九日,我們到達汝南。司馬熾說,從汝南渡淮水,再行六七日的路程便能到豫章。彼時豫章郡尚屬晉地,玄明從此鞭長莫及。聽說那裡還留著司馬熾的郡王府,是庭園樓閣,套室曲廊的江南府第。他頗愛雅趣,府中疊石成山,花間取勢,造了週迴幽深的園景。信馬慢踱,我微笑著聽他描述,看見他臉上現出久違的一點神采,揣想往後定會是神仙眷侶般的逍遙生涯,連日來的奔波疲倦不覺一掃而光。
那時的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也許他並不是這樣想的。
淮水重鎮汝南自古交通南北,融匯中原,遙集四方之夷,達濟十丈軟紅。我們精疲力竭地行走在滿街的車水馬龍之間,終於決定尋個客棧休整一日,於明日過午至渡口上船。
為掩人耳目,我們以兄妹之名要了兩間客房。整頓畢一覺小睡醒來,日辰還未到午時。百無聊賴之下,我拖著他出門,嚷著要領略淮北風情,驅一驅連日的苦悶。
那的確是難得的好光景。我與他同尋常小夫妻一般,挽臂撒歡,相攜於市井之間閒逛。我仰頭看去,他清冷的臉龐微微浮起一絲笑意,眉頭難得地舒展。我看得出神,未想被摩肩接踵的行人乍然一撞,不得已往後退了兩步,還未站定,小臂已被他牢牢握住。
因為茫茫然的戀慕,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也被我賦以篤定的深意。那時我想,他一定不願與我走散,不願與我分離。
道旁有商販賣力吆喝,“晉宮舊物”,“價值連城”……想是洛陽晉皇室流出的物件,我好奇心起,拽著他擠到小攤前。
我拾起一支蝶立桃花的玉簪,問他真假。他嗤笑一聲,輕道:“宮中沒有這種制式的簪子,顯然是外人偽造,假託宮中之物。”
我意興闌珊地將簪子放下,不甘心又拿起篦梳、小鏡、扇子、筆洗等物端詳。待要問他,眼看他笑意凝在唇邊,臉色變得鐵青,愣愣地呆立原地。不等我反應,他猛一個回身,大步走開。我趕忙跟上,一邊回頭,最後瞥了一眼那些晉宮舊物。
大概,裡頭確有貨真價實的“舊物”,不意讓他記起了從前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8 章
我們都沒有說話,沿著主街慢慢往前踱了很久。行至一處,眼前豁然開朗,青綠草地上一群人前後奔忙,鬧鬧哄哄。
“咦,他們在蹴鞠。”
我攀著司馬熾的手臂,抬頭專注地張望,片刻前的陰霾已忘至九霄之外。
“我想……”
“你不會是想……”
我不住地點頭,他冷清地搖頭。
“連日奔波你一定累了。”
“不累。”
“前路漫漫還是好好休息會兒吧。”
“我有得是力氣。”
“我們就在此地看一看……”
我張開雙臂,歡快地朝青草地奔去。
十三歲之後,為了成為一名真正的淑女嫁個好人家,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