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宮十二載,冷長清亦從當時青年長到盛年,人中蓄了一層鬍子,打理的很乾淨。
十二年前,何呈奕只到他胸口處,如今已經長的比他要高大許多,縱是滿身補丁粗布,也掩不住周身的矜貴之氣。
有些人,註定非池魚,總有一日會化龍而去,在冷長清眼中,何呈奕便是如此。
何呈奕更是討厭阿剩這個名字,出了這道門,他便是阿剩,也只能是阿剩,在這道門中,他才能做回自己。
冷長清對他來說,是生命中不可獲缺之人,當年他是舅舅的部下,為報舅舅知遇知恩,就在何呈奕的母族幾乎覆滅之際,給了他無盡的幫扶,若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何呈奕。
在何呈奕眼中,冷長清於他而言亦師亦父。
就連這間鐵匠鋪,亦是他被貶為庶人流到這村子來之後冷長清偷偷命人設的障眼法,每月他都會以公務之便偷偷來此幾回,教習他一應。
何呈奕天人之資,學得了妙法,忍得了羞辱,正待某日時機成熟一躍而起,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一切。
“殿下這幾日過的可還舒心?”冷長清上下打量他一番,瞧他周身無異狀,這才心下稍安。
“一切如常。”他說這話的時候手下意識的輕扶了腹部兩下。
見他臉色似不太好,冷長清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殿下可是哪裡不舒服?”
“昨日吃了兩個粽子,有些脹氣。”
“殿下不能吃糯米,自小吃了腸胃便會不舒服。”
“偶爾吃吃也無妨。”他淡聲應下,隨之坐下來,無端想起昨日秦葶將那粽子歡天喜地的捧到他面前的模樣,吃了也便吃了。
“既然腸胃不舒服,殿下便喝先喝些雞湯吧。”冷長清淨了手,繞到桌前親自為他盛了一碗送到面前。
每每來此,皆是如此,因素日裡何呈奕吃不好睡不好,只能等來鐵匠鋪時才能補一補。若非如此,在沒遇到秦葶之前,他早就整日餓的七葷八素了。
面前的雞湯一口未動,便聽冷長清便又問道:“那女子,殿下可瞧出什麼來了?”
自秦葶來這兩年間,冷長清很是關注秦葶的一舉一動,生怕這女子又似先前那個,被人派過來有意接近,是為了試探何呈奕的底細。
畢竟當年宮變,為了活命,還是太子的何呈奕只能裝傻,而新帝何成灼奪權,皇位來的不光彩,又怕群臣反對說他妄傷手足,因此他才特留了何呈奕一命,貶?????為庶人還不止,他還要非要看著昔日深受父皇愛重的太子自雲端被折了翅膀踩踏入泥之景,丟到這離京城不遠卻鳥不拉屎之處,他就是要看著何呈奕苟延殘喘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過完這一生。
“沒有異常。”何呈奕往口中送了一口雞湯,湯味濃郁軟滑,隱隱透著老參之氣,鹹淡適中,要比秦葶做的野菜餅好吃許多。
雖然聽他這般說,可宦海沉浮多年,冷長清仍不敢對秦葶掉以輕心,“雖說先前給殿下娶親之事是因為朝中有老臣上柬之故,可這女子畢竟來歷不明,當真是他們安插在您身邊的眼線也不一定。”
“嗯,我心中有數。”他又往口中送了一口雞湯,稍抬眼皮,便瞧見前面一碟子清醬的牛肉,規整講究的擺於瓷盤中,他隱隱記得,秦葶曾與他說過,最喜歡吃醬牛肉。可於農家來說,這醬牛肉是稀罕物,她長這麼大,也只吃過三回而已。
飯畢,冷長清會如以往每次將朝中局勢一應講說給何呈奕聽,二人坐在一起分析局勢。
待到夕陽西下之時,鐵匠鋪便到了歇工之時,何呈奕便又出了門去,臨走時會有人塞給他幾枚銅錢,假裝是今日的工錢。
出了這道門,他周身的清冷陰鷙之氣盡數消去,又換成素日裡的一副憨傻模樣,揣著錢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