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編輯《無軌電車》雜誌。1932—1934年主編《現代》文學月刊。後於雲南大學、廈門大學、滬江大學等校任教。著有小說《上元燈》、《將軍的頭》等,另有《漢碑年表》等學術著述。這裡提到的《〈莊子〉與〈文選〉》一文,刊於1933年10月8日《申報·自由談》。
②假如莊子生在今日,則被劈棺之後指莊子死而復生的故事,見明代馮夢龍輯《警世通言》第2卷《莊子休鼓盆成大道》。
③《烈女傳》似指西漢劉向所撰《列女傳》。該書分母儀、賢明、貞順、節義等7門,共記105名婦女的故事。
“感舊”以後(下)
還要寫一點。但得宣告在先,這是由施蟄存先生的話所引起,卻並非為他而作的。對於個人,我原稿上常是舉出名字來,然而一到印出,卻往往化為“某”字,或是一切闊人姓名,危險字樣,生殖機關的俗語的共同符號“××”了。我希望這一篇中的有幾個字,沒有這樣變化,以免誤解。
我現在要說的是:說話難,不說亦不易。弄筆的人們,總要寫文章,一寫文章,就難免惹災禍,黃河的水向薄弱的堤上攻,於是露臂膊的女人和寫錯字的青年,就成了嘲笑的物件了,他們也真是無拳無勇,只好忍受,恰如鄉下人到上海租界,除了拚出被稱為“阿木林”之外,沒有辦法一樣。
然而有些是冤枉的,隨手舉一個例,就是登在《論語》二十六期上的劉半農先生“自注自批”的《桐花芝豆堂詩集》這打油詩。北京大學招考,他是閱卷官,從國文卷子上發見一個可笑的錯字,就來做詩,那些人被挖苦得真是要鑽地洞,那些剛畢業的中學生。自然,他是教授,凡所指摘,都不至於不對的,不過我以為有些卻還可有磋商的餘地。集中有一個“自注”道——
有寫“倡明文化”者,餘曰:倡即“娼”字,凡文化發達之處,娼妓必多,謂文化由娼妓而明,亦言之成理也。
娼妓的娼,我們現在是不寫作“倡”的,但先前兩字通用,大約劉先生引據的是古書。不過要引古書,我記得《詩經》裡有一句“倡予和女”①,好像至今還沒有人解作“自己也做了婊子來應和別人”的意思。所以那一個錯字,錯而已矣,可笑可鄙卻不屬於它的。還有一句是——
幸“萌科學思想之芽”。
“萌”字和“芽”字旁邊都加著一個夾圈,大約是指明著可笑之處在這裡的罷,但我以為“萌芽”,“萌櫱”,固然是一個名詞,而“萌動”,“萌發”,就成了動詞,將“萌”字作動詞用,似乎也並無錯誤。
五四運動時候,提倡(劉先生或者會解作“提起婊子”來的罷)白話的人們,寫錯幾個字,用錯幾個古典,是不以為奇的,但因為有些反對者說提倡白話者都是不知古書,信口胡說的人,所以往往也做幾句古文,以塞他們的嘴。但自然,因為從舊壘中來,積習太深,一時不能擺脫,因此帶著古文氣息的作者,也不能說是沒有的。
當時的白話運動是勝利了,有些戰士,還因此爬了上去,但也因為爬了上去,就不但不再為白話戰鬥,並且將它踏在腳下,拿出古字來嘲笑後進的青年了。因為還正在用古書古字來笑人,有些青年便又以看古書為必不可省的工夫,以常用文言的作者為應該模仿的格式,不再從新的道路上去企圖發展,打出新的局面來了。
現在有兩個人在這裡:一個是中學生,文中寫“留學生”為“流學生”,錯了一個字;一個是大學教授,就得意洋洋的做了一首詩,曰:“先生犯了彌天罪②,罰往西洋把學流,應是九流加一等,麵筋熬盡一鍋油。”我們看罷,可笑是在那一面呢?
十月十二日。
(原刊1933年10月16日《申報·自由談》,後收入《準風月談》)
①“倡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