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郎想了想回道:“這倒也是。不過裴哥哥似乎許久未露面了,我阿兄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的確遇上一些事,還受了些傷。身體不大好遂沒有再去過縣廨,一直在這裡養傷。”他簡直算得上十分誠實。
徐九郎見他的確是面色蒼白,且說話聲音聽起來也很是嘶啞,看來的確是身體抱恙。他又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裴渠在內衛暗殺名單”上的傳聞,便理所應當認為裴渠的傷亦是拜內衛所賜。
念至此,他竟還忍不住叮囑裴渠幾句:“近日朝廷上下雖已盡力在剿殺內衛,但其殘餘勢力實在太多,裴哥哥還是要小心再小心,免得再受傷。”
裴渠點點頭。
天真的徐九郎領著下屬往後退了一步:“我就不叨擾裴哥哥了,多多歇息,養好身體才是要緊事。”
裴渠順理成章道了謝,徐九郎隨即領著一眾千牛衛浩浩蕩蕩走了,例行搜查竟是連庭院也未踏足。
待他們徹底走遠,裴渠這才關上門。他回庭院給瓜苗澆完水,隨後進了西邊小屋,卻見沈鳳閣並未帶著南山藏進暗門內。
沈鳳閣顯然是聽到了外面的對話:“今日碰上徐九是幸運,但這地方已不安全。”
“京中已沒有安全的地方。”裴渠看了一眼榻上躺著的南山,道:“短時間內去哪兒都一樣,如今只能期望她能儘快好起來。”
兩京之地容不下她,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命運對一個人苛刻至此,但也不是沒有轉圜餘地。沈鳳閣道:“避開中原和淮南一派,儘可能往河朔走。她去哪兒都有飯吃,在兩京反而越困越不知所措。”
河朔一派與朝廷對立已久,割據局面也已形成。朝廷的手伸不到河朔,河朔官員任命也輪不到朝廷發話。即便是心臉厚黑詭計多端的舊臣一派,也對河朔毫無辦法,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囂張下去。
“臺主又打算去哪兒?”
“對我來說無所謂。”沈鳳閣如是說,想了想卻又道:“若非要選個地方,我會去淮南。”
“為何是淮南?”
“有最鮮嫩的魚鱠。”沈鳳閣到如今仍然對魚鱠痴心一片,好像有魚鱠的地方便能成家。他正了正色,透過虛掩的門往庭院看,平靜地接著說道:“松華是淮南人,她未能回去,應當覺得十分遺憾。”
“帶上十六娘一起嗎?”
“不了。”這件事沈鳳閣已思量了很多天,這時卻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言辭中儘管很篤定,但語氣中分明有一些勉強。
裴渠見狀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卻被沈鳳閣反問:“你打算與南山一道去河朔嗎?”
裴渠沒有著急給出答案。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北曲的歌樂聲也暫時中斷,不久便又有一個女聲咿咿呀呀唱起來,婉轉悽惻,似乎在說一個悲傷故事。沈鳳閣很識趣地退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了裴渠與南山二人。
南山側身睡著,額頭潮溼,全是冷汗。裴渠搭住她的手探了一下脈搏,隨後在她身側躺下來,打算睡一會兒。
他 在思索前路的同時,南山卻忽然伸出手,往前抓住了他的前襟。那一隻手非常用力,骨頭凸著,青筋顯露,腕處的傷已經結痂。裴渠見狀,便伸過手攬住她,輕撫她 後背安撫她。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南山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裴渠將手指探入她潮溼的髮間,一點點耐心理順,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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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街鼓聲還未落盡,裴渠便穿戴整齊出了門。平康坊緊挨宣陽坊,即便是步行去萬年縣廨也很快。
裴光本聽得外面動靜,挑起公房小窗簾子朝外一看,一見是裴渠連忙探出頭去:“我還以為你死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