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睛突然為之一亮,“我幾乎忘了一件事。”
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她說道:“是關於您常常提到的夜光杯的事情!”
“夜光杯?”李無心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你是說夜光常滿杯?”
“對了!”沈瑤仙笑著說:“這一次我看見了,真的看見了。”
“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娘娘……”
沈瑤仙於是把那夜與君無忌對劍之前,月下品茗略道經過。再次提到“夜光常滿杯”
時,李無心不禁神色大異,再也無法保持寧靜。
“這是真的?”她的臉忽然變得十分蒼白:“也許你所看見的並不是真的東西,真的夜光杯……我是說傳自兩千多年以前周朝的東西,那是不可能流落在外面的。”
沈瑤仙想了想,那一夜月下飲杯,自己曾仔細地觀察過那些杯子,像“一觸欲滴”的翠綠、“鵝黃羽絨”的疏淡、“藕滿池塘”的濃郁……俱都見諸前人史冊的筆記,何能作得了假?憑她的鑑賞能力,也不容許魚目混珠,她斷定君無忌所出示的那一套“夜光杯”必是真品無異。
“它是真的!”沈瑤仙說:“除了一組五隻杯子以外,甚至於兩隻不同款式的玉壺,也與您過去所形容的一模一樣……”於是她把五杯二壺的形式特點,就其記憶所及,細細地形容了一遍。
李無心一句話也沒有說,仔細聽著,容得瑤仙話說完,她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緩緩地點了一下頭,“看來這組杯子是真的了。”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瑤仙:“你是說那個姓君的收藏著這套夜光杯?”
沈瑤仙點點頭,忽似想起又道:“不,他說過他只是代人收藏,因為他不是杯子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是誰?”李無心冷冷地問:“你問過他沒有?”
“那……倒沒有……”沈瑤仙回想著那晚君尤忌對答情景,侃侃說道:“我記得他告訴我,他是受人所託,找尋這杯子的主人,目前只是暫為保管而已。”
李無心隨即不再說什麼,站起未走向一隅。
盆景裡種植的是一株千年古松,卻是其高不足三尺,觀其枝脈,極為蒼勁,只是具體而微而已,這樣微弱的生命,竟能歷經千年不朽,猶自傲立天地,確令人歎為觀止,謂為造物者的特別垂青亦不過之。這株袖珍型的小古松,自為李無心無意中在冰山絕壑中所發現,如獲至寶地移植盆內,卻也近二十年之久了。每一回,當她向這株“松中侏儒”注視時,目光裡便會情不自禁地散露出一種慈暉,—番遐思,而在她生命力感覺到脆弱、空虛、寂寞無依的時候,她也喜向它注視,固然那是兩種迥然不同境界,其為生命的延續動力,卻是一樣的,人類的求生固需淬鍊掙扎,松的生命又何獨不然?特別是人類中那些生具傲骨、不取媚於凡俗、孤芳自賞的英雄志士,譬喻於松的高風亮節,不畏寒霜,更有幾許相似。這個天底下,最堅強而又能持之以恆的,原來都是孤獨和寂寞的,“君子慎獨”便是這個道理。
李無心其時心裡充滿著激動,便是藉助於觀賞眼底這株小小古松予以消弭。長久之間,一人一鬆像似早已培植了濃郁感情,取得了默默中的高貴情契。
“這個君無忌他有多大了?”李無心的一雙眼睛,並沒有離開眼前的這棵松。
“不大!”沈瑤仙說:“二十幾歲……看樣子是這樣,我沒有問他!”
“你應該問的!”
“為什麼?”
李無心搖了一下頭,沒有說出所以,顯然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業經認定而死了的心,竟然會油然復生?
“沒有什麼事了,你休息去吧!”
沈瑤仙遲疑著答應了一聲,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