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在報社黨組會上力挺的人才,屬“圈內人”。我呢。鑑於我是少數幾個尚能把稿子寫順溜的記者之一,沒被辭退,被要求在總結會上作深刻檢查,同時扣除一個月工資——獎金我是本來就沒有的。
這次風波過後,我提出把我調到文學專欄做編輯,在那裡只需將作者投稿從郵箱裡翻揀出來,以“編輯老師”的身份用刪除鍵對它們砍殺一翻,然後交給排版員就萬事大吉。那些文章有的是“文學青年”苦思冥想的產物,有的是優雅小資閒情怡志之作,也有人文章裡發出社會進步、生活安康的感嘆。凡此種種,且不論寫作水平高低,卻都是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感,與新聞報道比較起來好賴是真實的,有血有肉的。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四章
我們軍訓的時候發了一身仿製的軍裝,程飛在他的整個高中時代和以後的幾年中一直穿著它,還有那雙墨綠色的膠鞋,無論冬天夏天都是這副裝扮;這相對他入校時穿著的那件介面處都裸著線頭的襯衫來說已經算是華衣麗服了。他還總把衣服上的每一粒釦子扣得緊緊的,連仿著軍裝而製作的“風紀扣”也不例外。這行頭雖然已經洗得發白,但它總是乾乾淨淨的,闆闆正正的。
在這親切的綠軍裝的陪伴下,時間來到1996年,已經是高三了。對我們這些家境貧寒的孩子來說,這也許是人生中最重要、最殘酷的一年,每個人都步履匆匆,掙扎在教室、宿舍和食堂之間,也在我們以為的天常和地獄間掙扎,我們拼命抓住這唯一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像飢餓的嬰兒緊咬著母親的乳房。很多同學在宿舍裡點起蠟燭,紅著眼睛徹夜苦讀,沒點起蠟燭的也在床上輾轉反側,長噓短嘆,在宿舍通往教室的路上常常可以看到因為用書本貼著臉而撞到樹上的學生。甚至有一個同學患了嚴重的神經衰弱而不得不中斷學業去接受治療。
就在升入高三不久,我們正要朝著“龍門”奮力一躍的時候,程飛退學了。原因是他的妹妹程童考入了易水市的一所旅遊職業學校。事實上,易水市的職業中專學校最大的喜好是聚錢斂財,最偉大的功績是誤人子弟;校長的主要工作是伸出一隻手向市財政要錢,另一隻掏空那些可憐的父母們的衣袋。這一目的達到後,就以最隆重的儀式歡送他們畢業,校長會在致辭中表達依依不捨的深情厚誼,並給予他們高度評價和更高的寄望,說“我們一起度過了值得懷念的美好時光”,說“你們將在這個偉大的時代創造不平凡的業績”,說“世界屬於你們”。然後,這些十七八歲的孩子們便像下鍋的餃子一樣被投入社會,自謀出路。
儘管如此,還是有很多學生如飛蛾撲火一般撲入這“毀人不倦”的學府,他們大多數來自農村,懷抱著離開黃土地的遠大志向,他們的父母也都具有付出一切讓孩子讀書的意志。不過,當看到程童的入學通知書上列出的學費數目時,程老爹的意志崩潰了,因為他所有的積蓄只有那學費的一半。程飛知道後就做出了退學的決定,這違反了農村裡“供男不供女”的傳統,自然遭到程老爹的強烈反對。但是在程飛在他面前跪了一晚又在他門前跪到第二天早晨後,他也就只能為這個兒子而自豪了。此後,程飛向易水三中索回了他高三年度的學費,放棄了省重點中學學生的身份。
程飛輟學後,在文化路的夜市上擺了個書攤,離旅遊學校門口不遠。他花三十元在舊貨市場買了一輛舊腳踏車,白天去廢品收購站挑揀些舊書、舊雜誌,以兩元一斤的價格買下來,晚上就把擺在馬路邊上賣。
這文化西路是一個好地段,路以北有旅遊學校、高階職業學校等幾所中專,本市的最高學府易水大學也在這裡;路以南是一個休閒廣場,裡面種植著金葉女貞、雪松、紫丁香、杜鵑等各種好看的花草樹木,綠葉掩映處還有精緻的座椅、石凳以及鋪著鵝卵石的曲曲折折的園路;夜晚來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