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樂從來沒有聽到過江嘆氣,也想象不出江嘆氣時的什麼表情,她有些困了,就靠在江肩膀上眯上眼睛:“嗯,等我長大了,給江買整匹的白布,江就是想把自己裹成片白雲,也有剩的。”
李半樂仔細的把純白的長袍撐在長杆上,壓平每一絲褶皺,江不能容忍皺巴巴的衣服。李半樂第一次洗好衣服,討好的捧給江看,看著滿是褶子的衣物,江的眉頭皺了,他蹲下來鼓勵的拍拍她的腦袋:“很好。”但是她知道,那些衣服,江揹著她都重洗了一次,所以往後再晾衣服,她就學著江的樣子,把每一絲褶皺都壓平,整好。
中午的暖風微微吹動長袍,白色的布袍鼓了起來,像漲滿了風的船帆。李半樂在江浙溫暖的海岸邊看到過那種出海的大船,雪白的風帆在豔陽下閃爍驕傲的光芒,它們代表著帝國的野心,正雄心勃勃的想要開到無盡廣闊的新天地裡。李半樂的心立刻就被鼓舞了,她也想和那些瞭望手一樣,站在銀亮的風帆頂上,對著海風盡情吶喊,但那一刻她最想的卻是馬上把這些感受告訴江,她急切地環顧四周,這才想起離她獨自一人走出山腳下的家,已經三年了。
書院內敲響了下課的鐘聲,相較於上午的急促,這次的鐘聲遲緩,懶懶散散迴盪著的鐘聲裡,書院的廚房上空飄起了嫋嫋的炊煙,寄住在學校中的學子們要開飯了。
李半樂記得雖然也可以在書院中搭火,江卻總是回家來親自做飯,他吃不慣那些連菜葉子都沒洗乾淨的飯菜,為了趕得及下午上工,每次都做的很急,做好後也吃不上幾口。後來她長大些,學會做飯,才算好了點。
李半樂起身在樹林中撿拾了些柴禾,回屋輕車熟路的從門後找到了鐵鍋,她從包袱中摸出火絨和火石,就著塌了半邊的黃泥火臺生起火。
不大一會兒,溪水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水泡,李半樂把帶來的鍋巴掰碎下進鍋,待會兒配上包袱裡的鹹菜,這頓就算對付過去了。其實和江生活的那段日子,他們兩個日常的膳食比這個也好不了多少。書院本來就不是有油水的地方,肯給文書的酬勞更是少的可憐,供給一個正當盛年的男人和一個成長中少女的三餐都很拮据。記憶裡李半樂所有的衣物,包括肚兜都是江縫製的,江的針線可沒有他的字那麼漂亮,所以那些大大小小或長或短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總有說不出的怪異,好在平日沒什麼人看,她也不在意。
只有一次,臨近年關,江帶她到嵩陽縣城裡置辦年貨,積攢了一年的錢也只夠買幾斤豬肉。站在肉攤前,江同攤主講價錢,旁邊一個穿很漂亮的花襖,跟她年齡相當的小女孩故意一遍遍的從她面前走過。她低頭看腳上縫得歪嘴歪臉的土布鞋,眼睛卻忍不住地去瞟那件花衣裳。那小女孩彷彿知道了她的心思,臉上更加得意。江買好肉回過頭,看到她一反常態的低著頭,又看了看那件花襖,俯下身子牽住她的手:“半樂,我們回家。”江異乎尋常的親近之舉也沒能讓李半樂高興起來,她一直低著頭,任由江牽著出了城門。
回程並不順利,快要過河的時候,他們給兩個騎馬的男人截住了,那兩個人拍著馬鞍上掛著的長刀,流裡流氣的笑:“好清秀的教書先生,好水靈的女娃,先生,你有這麼好的童養媳,給我們哥兒倆看見了,給幾個喜錢過年吧。”
李半樂聽不慣他們的說辭,馬上反唇相譏:“我們沒錢,就是有錢也不給流氓。”
那兩個人馬上跳下馬來,罵罵咧咧的就來抓李半樂:“個婊子生的小雜種,我叫你罵你爺爺。”
江把她藏在身後,陪著笑:“兩位好漢,孩子還小,不懂事,請二位多多包涵。只是在下實在身無長物,只有這幾斤剛置辦的精肉,二位如果不嫌棄,還請笑納。”說著將手中的肉遞了過去。
李半樂眼看盼了一年的年貨這樣就要送到別人手裡了,